耳房。
“薛大姑娘做的那些事，本宫也略知一二。”
陈贵妃端着茶盏，撇着茶沫抽空瞟了一眼薛沉鱼，眼底尽是“我看透你了”的高深。
薛沉鱼只是一顿，便明白陈贵妃所指的，是她找了贺如意在青龙寺声情并茂本色出演的那事。
“多谢贵妃娘娘体谅。”薛沉鱼屈膝行礼，恭敬从容。
若陈贵妃真要计较，她早在青龙寺那会儿就该发作了，今日更不会微服而来。
只是单独叫她过来，说明贵妃心里知道这件事，但没有放在心上。
或者说，比起给她的儿子六皇子找个好老师，薛沉鱼用的这点小手段在她心里不值一提。
聪明人做事，为达目的，用些小手段无可厚非。只要不太过分，都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薛大姑娘是个聪明人，知道本宫看重什么，所以投其所好，本宫都可以不予计较。但是。……”
陈贵妃略微一顿，薛沉鱼连忙做惶恐状，双膝跪下，“还请贵妃娘娘明示。”
“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不是寻常的姑娘家。”陈贵妃抬抬手，“你在岭南的事迹，本宫早有耳闻。”
“你费尽心思地给武安侯府博美名，本宫能明白你的用心；此番借着丽珠那孩子引我来此，想必也是同样的目的。”
薛沉鱼没有吭声，亦没有反驳。
陈贵妃接着说道：“丽珠那孩子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她不是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更不会轻易帮别人这样的忙，你既然有本事说服她，也证明你有几分能耐。”
“至于皇后和她背后的韩家，你是想借本宫和陈国公府与之抗衡吧？”
薛沉鱼轻轻的“嗯”了一声，“贵妃娘娘慧眼臣女，不敢有所欺瞒。出此下策求助于贵妃娘娘，实在是我父亲北境一行，危机重重。”
“臣女所做的一切，不为世享荣华，只为保全家人。还望贵妃娘娘成全。”
陈贵妃面上的怒容一收，反而笑出声来，“好个会顺杆爬的薛家大姑娘。你将心里话说的如此直白，本宫倒是不好驳了你的心意了。”
薛沉鱼依旧跪在地上，“贵妃娘娘明鉴。太子只是记在皇后名下的，并非真正的嫡子。”
“何况他生母身份卑微，远不如贵妃娘娘尊贵，那位置，娘娘的六皇子未必不能一争。”
“你放肆！”陈贵妃面色骤变，重重置下茶盏，“你可知道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若是被陛下听见，治你一个妄议储君的大逆不道都是轻的！”
薛沉鱼当然知道，可对付皇后和她背后的韩家，最好的人选只有是陈贵妃和她身后的陈国公府了。
魏贤妃只有一个贤字，背后的母族距离皇后的母族韩家和陈贵妃的母族陈家，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根本不足以对皇后和韩鸿越造成威慑作用。
“贵妃娘娘恕罪，臣女也许胆大包天，但贵妃娘娘可敢对天发誓，您对那个位置毫无想法？”
薛沉鱼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望着陈贵妃，有些话既然已经说开了，那就再彻底掰开了揉碎了说。
陈贵妃自诩身居后宫高位多年，阅人无数，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
她似是看透了人情世故，但又极为纯粹，纯粹直接得令人内心不由得震撼。
陈贵妃怒极反笑，“好一个薛侯长女，好一个武安侯府的嫡长姑娘！”
“不愧是既入穷巷还能及时回头的女子，那份和离回家的果决果真不是寻常女子可以比拟的！”
从前丽珠那孩子没少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位薛家大姑娘，自己也从外界听说了不少她的事。
但那些大多都是坊间传闻，丽珠的话她也觉得有失偏颇，如今看来，坊间传闻还是说的太浅了。
就这份心机城府，哪里会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子，那什么翰林她分明瞧也瞧不上眼的。
“薛大姑娘让本宫好生惊喜啊。”陈贵妃的嘴角微微勾起，“你的胆魄见地成功说服了本宫，薛沉鱼。”
薛沉鱼深深拜下去，“多谢贵妃娘娘赏识，臣女感激不尽。”
“只要能保住家父和诚王世子性命，保他们安全归来。小女愿为贵妃娘娘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贵妃一愣，“你，你竟是对那位……”有这般想法？
薛沉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敢欺瞒贵妃娘娘，臣女早已对诚王世子殿下芳心暗许，奈何门户不堪，小女自知配不上世子，从未敢表现出半分心迹。”
重生的事情不能提，她唯有给自己立一个痴情痴心、爱而不得的人设，才能取信于陈贵妃。
“难怪难怪。”
只见陈贵妃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迅速恢复了冷静。
难怪她能毫不犹豫地与那个什么狗屁姓贺的和离，切割干净。
难怪她能千里奔波去到岭南。
好一个爱而不得只能默默注视。
“竟能做到这个地步，你也是不可多得的人物了。”陈贵妃的嘴角又勾了起来。
“也罢，我早就看皇后不顺眼了。如你所言，那个位置我的儿子未必不能争一争，凭什么一个记在皇后名下的庶子就能当太子，我儿子却不行。”
“我这人向来不服输，什么都想争一争。薛大姑娘，你很对本宫的胃口啊。”
薛沉鱼再度拜下，“多谢贵妃娘娘赏识。”
她们二人屏退左右，在屋里说了许久的话，外面有人守着，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她们彼此之间都聊了什么。
只知道陈贵妃和薛沉鱼出来时，都是眉开眼笑的，似乎相谈甚欢。
陈丽珠和薛沉鱼对视了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名为“放心”的笑容。
这么说来一切顺利了？
陈丽珠暗暗松了口气。她也不敢保证自己把姑姑带来，薛姐姐就能成事，但光凭五哥那事，她便欠了薛姐姐一个大大的人情。
“丽珠，你表弟怎么样了？”陈贵妃没事人一样问道。
闻言。
陈丽珠往角落里指了指。
陈贵妃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向来意气风发的六皇子这会儿耷拉着个脑袋，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只是听见陈贵妃的声音，六皇子便赶忙站起身来，“拜见母妃。”
“怎么？突然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六皇子耷拉着脑袋无力的点了两下头。
他一直自诩聪明，也自认熟读典籍，无一不精，今日在吕先生这里才发现，吕先生名下随便一个学生都比他强，他所谓的熟读典籍不过就是个笑话。
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哪怕没有于阁老的偏爱，光凭策论就能压太子一头，没想到只是个更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