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查秉良很可能是太监,朝露对他也没那么排斥了,她动作僵硬地坐进椅子里,闭上眼睛,犹如英勇就义的壮士,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来吧。”
查秉良失笑:“不必紧张,很快就好的。”
朝露嘴里答应得好好的,可面上的紧张之色仍旧不减分毫。
查秉良无奈,拿起软毛刷,沾上一层薄薄的脂粉,轻轻扑到她的脸上。
燕辞晚坐在旁边看着,见到朝露的五官一点点发生变化。
原本朝露生得杏眼圆脸,笑起来时嘴边会有浅浅梨涡,是非常讨人喜欢的可爱长相。但在经过查秉良的改造后,她变成了个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憨傻少年郎。
等她睁开眼,看清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睁大双眸,很是惊诧。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厉害!”
说完她就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想看看这张脸是真是假。
查秉良提醒道:“尽量别碰你的脸,以免弄花妆容。”
朝露立刻放下手,不敢再乱摸,眼睛仍盯着镜中的自己,满心的新奇,似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查秉良将化妆工具全部收拾妥当,领着燕辞晚和朝露离开西厢房。
玉清真人和妙莲将他们送到后门,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边还立着两匹骏马,萧妄和李乘歌各乘一匹马,九叔则坐在车辕上,腰间别着根马鞭。
见到燕辞晚和朝露出来了,九叔立刻跳下车,并搬出个马凳,放到马车旁。
“二位娘子请上车。”
李乘歌的视线在燕辞晚和朝露身上打了个转儿,懒洋洋地点评道:“装扮得不错,挺像那么回事。”
查秉良谦逊一笑:“公子谬赞了。”
燕辞晚踩着马凳上车时,不经意间扫了李乘歌一眼。
原本她以为李乘歌就是个寻常的世家贵公子,闲着无聊出门游玩,可普通的世家子身边可不会带着个太监。
这年头能用太监当侍从的,除了皇室,便只有王侯宗亲。
想必这个李乘歌来历不凡。
燕辞晚在朝露的搀扶下缓缓落座。
她们透过车窗冲外面的玉清真人和妙莲挥手告别。
查秉良与九叔分别坐在车辕的两边,九叔一甩缰绳,马车缓缓启动,稳稳地朝着前方驶去。
萧妄与李乘歌骑着马,不近不远地跟在马车后面。
哪怕是在马背上,萧妄仍旧坐得端端正正,浑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世家贵公子的清雅气度,相比之下,李乘歌就显得随意多了,他仿佛永远睡不醒般,半睁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但两人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出挑,一路上吸引了许多道视线。
燕辞晚撩起车窗帘子的一角,悄悄向外观望,正好看到街边的布告栏上,贴着她的通缉令。
那通缉令上的画像非常粗糙,只能大致看出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郎,但与她本人相差颇大,若非熟悉她的人,应该很难看出那画像中人是她。
此时在布告栏前聚集着许多百姓,其中混着身材高大的胡人男子,正是乌兰十三,在他身边还跟着乌兰二十四。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燕辞晚还在围观人群里发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身穿藏青交领长衫,头戴黑色幞头,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容貌很是普通,胜在气度温文儒雅,很有亲和力。
燕辞晚以前在西州时,曾与此人见过一面。
他名叫贺春酌,是个倒卖珠宝的商人。
当年燕辞晚还只有九岁,她随母亲宁清漾出门赴宴,那是西州刺史夫人举办的寿宴,受邀的都是名门官眷,可贺春酌一介商人,却能受邀参加,这很不寻常。
更不寻常的是,宁清漾在见到贺春酌的那一瞬间,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模样,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
寿宴还未结束,宁清漾就带着女儿提前离开刺史府,急匆匆地返回王府。
那之后宁清漾就大病一场,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贺春酌还曾派人送来礼物慰问。
可奇怪的是,宁清漾在看到那些价值千金的贵重礼物时,竟当场吐了血。
此事惹得西州王大发雷霆,他命人将那些礼物全部扔出去,如此仍不解恨,他还命人去把贺春酌抓过来,想要弄清楚此人到底是何来历?为何能把宁清漾刺激得旧病复发?
结果派出去的人一无所获。
那个名叫贺春酌的珠宝商人早已失踪不见。
此事成了燕辞晚心中的一个结。
母亲显然是认识贺春酌的,可母亲对此闭口不言。
时隔六年,她没想到自己竟在相州城中再一次见到了贺春酌。
他看起来跟六年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身上的穿着打扮变得低调了许多。
此时的他看起来丝毫不像个财大气粗的珠宝商人,倒更像是个家境平平的普通书生。
贺春酌盯着通缉令上的女子画像看了许久,然后转身离开,恰好与那两个胡人擦身而过。
燕辞晚转移视线,看到两个捕快从街边商铺走出来,他们手里还拿着通缉令,想必是在找她。
萧妄和李乘歌的存在感太强,那两个捕快注意到了他们。
燕辞晚立刻放下车窗帘子,并对朝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两个捕快知道萧妄来自东都萧家,如他这般世家公子,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因此那两个捕快暂时放下手中公务,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迎上前来作揖行礼。
萧妄端坐在马背上,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马车步伐不停,车轱辘缓缓从路面上碾过,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在它的左边,站着两名手持通缉令的捕快,而右边,则有两名胡人正在低声商讨接下来该怎么才能把人找到。
马车自他们中间穿过,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车内,朝露松了口气,按着心口小声道:“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们要搜查马车。”
这马车这么点儿大,若是捕快非要搜查,她们两个肯定跑不了。
燕辞晚没有做声。
她还在琢磨贺春酌的事儿。
方才贺春酌盯着通缉令看了许久,看样子应该已经认出画像中的女郎就是她。
他为何会出现在相州城?难道他也是冲着她来的?
捕快以为她是杀人犯,乌兰十三与燕汀雨狼狈为奸,他们都想抓她,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贺春酌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到底是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