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的嘴角抖了抖。
果然,果然啊,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主。
这年初规划,向来是结合上一年的财务状况做出的计划,向来是有定例的。
这里如果多些,那里就得少些。
多分出点银子疏浚黄河不是什么大问题,可牵一发动全身啊,你随口一句话,几乎是否定了六部年前一个多月的工作成果,你这不是玩人嘛。
可,武植说都说了,总不能公然让武植闭嘴吧,那天子的公正性何在,岂不等同于承认自己是昏君了?
于是,赵佶只能耐着性子问,“爱卿觉得多少合适?”
此时,赵佶尚还想着,如果只是追加几万两,乃至一二十万两,自己也就应了,毕竟最近十年来确实没好好疏浚过黄河,每年因黄河至灾的郡县数不胜数,赈灾也不少钱呢,也是时候大力疏浚了。
谁知武植张嘴就说:“臣以为,最起码需要一千万两,方能重整大河,毕其功于一役,开万世之便利。”
一千万两!
霎时间,满殿皆惊。
宣和三年的财政收入才几个字,才八千万两而已。
这八千万,军费耗去一半,花石纲耗去千万,赈灾抚民又耗去千万,余下两千万,早已入不敷出。
大宋看似繁荣,实则早已是强弩之末,国库早已空空荡荡,哪来的一千万!
户部尚书生怕赵佶点头,当场情急跳了出来,“陛下,朝廷真的没钱了啊。”
赵佶当然知道没钱,然还没等他开口拒绝,武植已经率先开口。
“臣以为,国难当头,我等当勠力同心,开源节流。”
“开源者,重中之重,燕云十六州以及扩展之疆域。”
“然开源非一日之功,故首需节流,臣方才听闻,东西二京诸多殿宇重建款项,多达千万两,臣以为那些殿宇既不漏风也不漏雨,完全没有必要今年便建,晚个几年无妨。”
“故请陛下施恩天下,召划拨工部的两千万两抽出一半,用于疏浚大河,另取五百万两,勘察长江,于险要处筑堤建坝,为之后治理大江做准备。”
闻言,殿内不知有多少大臣腿肚子都软了。
那些忠臣清流亦是震撼莫名的看向武植,暗讨,人怎么可以这么勇?
你这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矛头竟然对准了皇帝。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所谓的修缮殿宇不过是借口而已,真正的用途是为皇帝搜集天下奇珍异宝,也就是民间怨声载道的‘花石纲’。
这可是皇帝平生最大的爱好啊,你上来就要给断了?
赵佶的脸霎时间铁青起来,不过他身为帝王,总不可能当众为自己争取利益吧。
于是,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右列上首的太师童贯。
童贯现下早就后悔跟武植作对了,此刻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跳出来,“武大人,宗庙乃天国之威严所在,焉能任其破败,不妥,此举大大不妥。”
武植斜着眼看向童贯,冷笑一声,道:“也对,任由宗庙破败,确实有损天国威严,然天家爱民如子,焉能见百姓于水火,属实两难。我等为人臣子,焉能视之不理,故,本王愿意捐尽家财,拿出一百万两为天国修缮庙宇,童太师忠君为国,想来拿出两百万两不成问题吧,各位大人,你们出多少?蔡相,你呢?”
杀疯了。
委实是杀疯了!
这厮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先把皇帝给架到了天下,紧接着就回应了童贯的借口。
捐赠一百万两用以修缮宗庙。
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你他娘的是要把所有人都给拉下水去给皇帝的爱好买单啊。
真正的高妙之处却在于,你让皇帝去爱民,却让臣子去忠君。
明知你是在偷换概念,偏生还无法反驳。
皇帝爱民有错吗?
为了天下百姓放弃殿宇修缮有错吗?
十足十的堪比尧舜啊。
臣子忠君有错吗?
能放任宗庙破败不管吗?
世受皇恩,捐点钱是不是应该的?
呃……
皇帝懵了。
童贯懵了。
蔡京懵了。
宿元景懵了。
满殿群臣,全都懵了。
明知道武植说的是歪理,可就是无法反驳。
捐?捐个屁啊,那是都老子的血汗钱,凭什么捐,捐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不捐?谁敢明目张胆的说不捐?那不等同于承认自己是奸佞之臣了?
所以,众皆失语,只能等皇帝表态,大家伙非常笃定,皇帝是肯定不会让他们捐的。
霎时间,赵佶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好孤独啊。
于他而言,自然是不可能让百官给他捐钱的,那他岂不成了笑话。
可武植已经将他架到天上了,口口声声说他爱民如子,此时若在揪着宗庙不放,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得,认栽吧,暂停一年花石纲吧。
不然,铁定是糊弄不过去啊。
于是,只能耐着性子服软认栽。
“镇北王言重了,却也言之有理,朕在,宗庙便在,日月星辰永在,殿宇之修缮,晚几年无妨。”
“李尚书,工部今年的预算仍旧是两千万两,不过,应以大江大河为重,尽快拿出新的规划。”
继而看向武植,“爱卿以为然否。”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植立马不再纠结,当即俯首跪拜高呼。
群臣见状,还能怎么办,只能跟着一起高呼万岁。
只是,怕是少有真心的。
武植心里门清,他此举断的可不是赵佶一人的爱好,更是断了不知多少人的财路。
那千万两的花石纲预算,只是明面上的而已,暗地里滋生的诸多恶行,才是真正的生财之道,最起码不能继续打着皇家的幌子去巧取豪夺了。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恨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生吞干咽。
接着,朝会继续,不多时便谈到了今日朝会的重中之重,军事问题。
彼时,辽国早已全线溃败,开始以狼居胥山为中心,勉力维持着国祚。
将近八成的辽土正在被宋金西夏三国迅速瓜分中。
这期间,辽军基本上已经退出战局,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苟延残喘。
而在瓜分地盘的过程中,宋金西夏三国之间却不免发生摩擦碰撞,小规模的战斗时有发生。
今日朝会的重点,便在于如何处理与金国与西夏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