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马,新乡镇,姚家村。
李奇峰将车停在河边,一下车,便看到县刑警队队长郑峰迎了上来。这个郑峰四十来岁,从部队转业就到了木马刑警队,已经干了小二十年了。
李奇峰对他点了点头,边往前边的院子走边问道:“什么情况?”
郑峰道:“这家只有一个老头,叫姚东进,今年五十六岁,老婆死了很多年了,有一个女儿,嫁在了新乡镇上。今天早上她女儿回来看他,发现他被砍死在厨房,凶器就是他自家的菜刀。他住的这个地方距离村里其它房子有一段距离,据说当初就是因为靠河近,所以他才在这里起的房子。”
李奇峰边听边进了院子,一进院子,他便皱了皱眉头,院子里的血腥味实在是太重了。右侧一间瓦房前拉着警示带,李奇峰径直走了过去,拉开警示带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乡下很常见的厨房,半边房子堆着柴草,一边是土灶,锅碗瓢盆很随意地堆放在灶台上,只是此时灶台上和地上散落着大量的血迹,甚至连一旁的柴草上都沾染了不少。一件棉睡衣和棉睡裤被随意地丢在柴草上,上面倒是没有血迹。
尸体已经被拉走了,灶台边的地上用粉笔画着尸体的轮廓。李奇峰蹲下身,仔细地打量着地上的粉笔轮廓。
郑峰在他身边蹲下,继续解释道:“法医检查了尸体,是一刀毙命,伤口在脖子上,割断了他的颈动脉。凶手的手法很专业,应该是个老手。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晚上一点左右,可是奇怪的是,尸体身上只穿着背心裤衩,棉睡衣和睡裤被丢在那边。”他边说边指了指一旁的柴草堆。
李奇峰站起身,看着柴草上的棉睡衣和睡裤,问道:“那是死者的?”
郑峰道:“找死者的女儿确认了,是死者的。”
李奇峰转身走出厨房,又走出院门,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随即转身向着河边走去,一直走到河边,他才站住脚,站在长满了芦苇的岸边来回逡巡。
郑峰跟着他走过去,刚从包里摸出烟,却见李奇峰伸手脱下鞋袜,将裤腿挽了起来,随即抬脚便下了水。心里他一惊,急忙叫了一声:“李局......”
李奇峰却没有理他,一直走到芦苇丛中,伸手在水里摸索着什么。
郑峰回头看了看,看到刑警队的两个刑警有些奇怪地向着这边张望,急忙对他们招了招手。随即也脱了鞋袜踩下水,向着李奇峰而去。
还没有走到跟前,便见李奇峰一怔,随即两只手伸到水下,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使劲向上拉拽。
郑峰赶紧趟着水过去,跟李奇峰一起将水下的东西拖到岸边,又在两个刑警的帮助下将东西抬上了岸。
看到抬上岸的东西,郑峰不由得一愣,随即脱口而出:“枪箱?”
正在穿袜子的李奇峰一愣,转头向箱子看去。这是一个大概长一米多一点,宽大概半米的军绿色铁皮箱子。
郑峰见李奇峰又向他望去,连忙解释道:“李局,这是部队里装步枪的箱子,我在秦岭的洞库里当守备兵的时候,天天擦这玩意儿。”他站起身,走到箱子前仔细看了看,又道:“应该是八一杠的枪箱,只是有点年头了,漆都掉了。但没有锈迹,说明一直在使用。”
李奇峰穿上袜子,又拿过鞋子套上,站起身走过去蹲下,伸手打开箱子,里面却是空的。
他从包里摸出烟,抽出一根递给郑峰,自己也叼上一根,郑峰急忙拿出打火机给他点燃。却听李奇峰看着那片芦苇丛道:“我刚才站在院子门口,看到这边的芦苇有一些倒下了。现在是深秋,没有那么大的风,因此只可能是人为的。走过来一看,果然芦苇丛倒伏了一片,所以就过去碰碰运气。”
郑峰有些奇怪地看着李奇峰,却听他又道:“有些芦苇被折断了,折痕很新,应该就是最近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昨晚。而且芦苇倒下这么大一片,说明下水的不止一个人。现在发现这箱子也证明了这一点。”他转头看了看箱子,道:“这得有六七十斤重吧?比我儿子还重。”
郑峰道:“八一杠的枪箱大概是四十公斤,也就是八十斤。”
李奇峰点了点头,转身在箱底仔细检查起来,很快,他就在箱子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块小小的岩屑,他拿起来看了看,对一旁喊道:“证物袋。”
一个刑警赶紧将证物袋拿了过来,李奇峰将岩屑放到证物袋里,转头对郑峰道:“好好检查一下这个箱子,将里面的岩屑全部收集起来,看是从什么上面掉下来的。另外查一下这个箱子,看是哪里生产的。”
说完他站起身,向着车走去。
郑峰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有些狗腿地道:“李局,真牛。我们在这儿待了一早上,都没发现这河里还有东西。怪不得他们都叫你清江神探呢!”
李奇峰走到车前拉开车门,转身对郑峰道:“我哪里是什么神探。我只是跟着一个人学到了一个道理。”他看了看郑峰,忽然笑了起来,道:“就是查案,一定要仔细观察,还要会联想。”
到下午的时候,李奇峰刚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坐下,郑峰就走了进来。
一进门,郑峰便道:“李局,排查的同志回来了。”
李奇峰指了指桌前的椅子,郑峰一屁股坐下,接着道:“村里的人说,姚东进有些为老不尊,经常偷看大姑娘小媳妇洗澡,前两年还因为去城里找小姐,被拘留过。但他平时就是个孤寡老头,很少跟人来往,所以在村里也没什么仇家。”
李奇峰点了点头,道:“那个箱子和里面的岩屑排查了吗?”
郑峰道:“岩屑送到清江去检验了。箱子有了点眉目,从磨损程度和油漆情况来看,应该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产品,但不是我国生产的,因为在箱底找不到生产厂家和钢印。我问了金属制品厂的几个退伍老兵,其中有一个老兵是云南边防部队退役的,他说缅甸那边,尤其是金三角的军阀,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曾经大量仿制我们的八一杠,连带着连枪箱也一起仿制了。枪倒是差点意思,但枪箱几乎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缅甸?”
李奇峰愣了愣,随即道:“排查范围要扩大。全县排查,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或者操云南口音的人进入木马。我待会给市刑警支队的何支队长打个电话,你再行个文上去,请求市局也帮助排查。”
郑峰答应了一声便起身出去了。李奇峰却点燃一支烟,却只吸了一口,便盯着面前的电话陷入了沉思。
此时在花园路的老七小食店后院,秦明东和霍国强正在喝酒,一旁作陪的还有马平川、姚广和秦嫣。
秦明东端着酒杯,跟霍国强碰了一下,抿了一口酒,道:“霍师傅,你这一走,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霍国强笑了笑,道:“没办法。我那个妹妹,非说要我去京城做个全面检查,再顺道治治腿。你知道我这是老伤,哪里治得好嘛!我就想着去看看也好,免得万一要是旧伤复发,给成功和你们添麻烦,反正过年我是要回来的。”
一旁的马平川也端起酒杯道:“霍师傅,要不等成功回来再走吧!”
霍国强笑着摆了摆手,道:“他可能还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再说他回来了马上又要去柬埔寨修运河,那可是国家工程,咱不能耽误他。”
秦明东又道:“这个林静,怎么搞的?说好了来送霍师傅的,她怎么还没来?”说着摸出了电话,正准备拨出去,便看到林静从大厅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啊,师傅。”林静走到桌前,拿起一个茶杯倒了杯茶,道:“中午刚接到通知,要排查操云南口音的外来人,我这儿给您老敬一杯茶就得走。”
“云南口音?”白老七端着一盘菜走了过来,笑道:“今早来的那个带着四个哑巴的人,不就是云南口音吗?”说着把菜放在了桌上,又对林静道:“林警官,早上我刚开门,就有五个背着大包的人进来要吃早饭,一个操云南口音的男的,还有两男两女,那个操云南口音的跟那两男两女用手语交流。我说我这儿只卖中午和晚上,没有早饭,他们就走了,你去前面那几家卖早饭的问问。”
林静一怔,随即便道:“谢谢你了。”说罢跟众人打了个招呼转身便走。谁知白老七又追上来,低声对她道:“林警官,那几个人都是练家子,眼神挺瘆人的。”
林静点了点头,出了门便摸出手机,拨通了周立的电话。电话一通,她便道:“周所,花园路发现操云南口音的人,三男二女,只有一个男的说话,他和其余人用手语交流。白老七说他们都是练家子。”
何启航接到周立电话的时候,已经躺在沙发上准备午睡了。但是一听到周立说在花园路发现了操云南口音的人的踪迹,他立刻便坐起了身。
走到办公桌前,他拿起电话正准备拨号出去,又停住了手。想了想,他放下电话,摸出手机先给李奇峰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可能他要找的人到清江了。
放下手机,他才又拿起座机拨了个号码出去,电话一通,他便道:“冯局长,中午给你汇报的那件事,木马局要求排查云南口音的人的事,有点眉目了。”电话里不知说了句什么,他赶紧又道:“好的,冯局长,我会安排人跟进的。”
挂上电话,何启航撇了撇嘴,道:“都来了快一个月了,什么事都叫我安排人跟进。”顿了顿,他又笑了起来。
傅长风被留置了,空降了一个冯觉到清江来当公安局长兼任副市长。这人据说是京城下来的,才三十多岁,但行事作风比何启航更像快退居二线的人。遇到事儿不是踢皮球就是往外推,要不就是丢给下面的人,反正是打定主意要当甩手掌柜了。
不过这件事何启航没有理由抱怨,因为这事儿是李奇峰找他办的。李奇峰现在可是奇货可居,听说省厅都调他几次了,不是被他自己拒绝就是被李思源拒绝。而且两人的口径出奇地一致,都说还年轻,要在基层多锻炼锻炼,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市长这是在憋大招呢!说不定哪天人家李奇峰就坐上火箭,直飞京城了。
想了想,何启航站起身走到隔壁,对着房间里说了声:“通知支队各部门主要领导,城区各派出所所长来开会。”
到晚上的时候,李奇峰接到了何启航打来的电话。
挂上电话,他若有所思,想了想,他又给商汝成打了个电话,将前因后果给商汝成说了一遍,然后又道:“那个箱子里的岩屑据说是来自缅甸帕敢老坑,应该是高品质翡翠的石皮。”
电话里商汝成道:“何启航那边排查的怎么样?”
李奇峰道:“说是根据花园路排查的结果,已经画出了画像,正在调集城区所有监控进行排查。”
商汝成道:“知道了。”说罢便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的商汝成,转头对坐在沙发上的欧阳谨道:“这个李奇峰,还成,警觉性真是越来越高了。”
欧阳谨笑了笑,道:“看来去了趟缅甸,让他成熟了不少。”
商汝成笑着在沙发上坐下,道:“那你明天就去接霍老师?”
欧阳谨叹了口气,道:“不接他怎么办?他在这儿,万一要是出了问题,我们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别的不说,就马成功那小子回来,不得把天捅个窟窿啊?”
商汝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你说他为什么要抛开吕一乐玩儿消失?难道他不知道呆在吕一乐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吗?”
欧阳谨摇了摇头,道:“在清江他才是最安全的。他要是图安全,就不会吵着闹着要跑出去了。我看他这是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好高枕无忧地过他的退休生活。”
商汝成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道:“那干脆让他到我这儿来算了,反正我过几年就退二了,他接我的班,我好躺平,多好!”
欧阳谨白了他一眼,道:“你想的倒美。我舅舅二十年前就退二了,他躺平了吗?这么多年我看到的,能获准退休离开系统的,也就只有马成功一个。”
商汝成一愣,随即叹了口气,道:“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何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