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
马成功在皇极观门口停了车。他下车走到观前用来停车的空坝前,摸出烟来点燃吸了一口,又回头看了看黑黝黝的大门,转过头边抽烟边欣赏起不远处的山林来。
此时已近深秋,如果是在北方的话,应该已经到了黄叶飘飘乍暖还寒的季节,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始怀念起大街上遍布着穿的少身材好的大姑娘和小媳妇的美好时光。
可是此时的四明山,依然是满山青郁,即使是清晨山中的微风有些清凉,但还远不至于让人拉紧衣襟。
一支烟还未抽完,便听到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马成功回过头一看,站在门口的果然是穿着穿着一身运动服的温如玉。
“马哥,这么早?”温如玉边说边走到马成功身前。
马成功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他知道温如玉选的这个地方极其清幽,陈雪的这辆车又是一辆大排量的“小钢炮”,发动机声音肯定会惊醒温如玉。
温如玉却笑道:“老张和秦嫣跟着秦所回清江去了。就我一个人,刚起,正锻炼呢!”
马成功微笑着看着温如玉,却并没有说话。秦明东去了清江他知道,只是他不知道张邵雍和秦嫣也跟着去了。这是什么意思?
温如玉见马成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只好笑着道:“京城那位大哥要来......你知道的,他不是一般人,现在清江又是这种情况,所以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儿。”
马成功叹了口气。他知道骆嘉升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特别是在这种时候,他来清江见马成功,肯定会有很多“尾巴”。至于为什么他不去保密学院,而是将马成功召唤到这里,肯定是不想与那帮人硬刚了。
只是听温如玉这么说,马成功感到很奇怪,虽然觉得有些不太礼貌,但他还是问道:“那你还叫王轻语和祝晓彤传话?”
温如玉笑了起来,转头看了看观门,又回过头对马成功道:“是那位大哥的意思。”
“这......”马成功看到他的举动,又是一愣,道:“他已经来了?”
温如玉笑道:“昨天下午到的。我陪着他喝了一晚上的酒,这会儿应该还没起。”
马成功笑了起来,转身向观内走去,边走边道:“饿了,弄吃的。吃完我正好也补个觉。”
刚走进示范基地的院子,便看到骆嘉升披着一件睡衣,端着一碗面蹲在庄成栋的老婆张颖带着小丸子住过的那间小别墅门口,唏哩呼噜吃的正香。
见到马成功和温如玉进来,骆嘉升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大口吃着面。
温如玉笑着道:“骆大哥,你怎么起来了?这面是你自己下的?”
骆嘉升抬起头,将筷子杵在碗里,笑道:“我在厨房就找到这个,面还不够,就下了半碗,可惜有青菜却没有鸡蛋,你知道水煮荷包蛋配青菜面才是最好吃的。”
温如玉道:“我那儿有,正好老马还没吃,我去煮了待会给你端过来。”说完又对马成功道:“你们聊。”说完便向着最后面的小别墅走去。
马成功走到骆嘉升面前,在门口的花台上坐下,看着骆嘉升吃面。他知道骆嘉升这次召见自己,肯定得先批评自己,所以干脆便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来。以前马成功就是这么对付他的,百试不爽。这就叫“他强任他强,清风拂高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只是那时候他还以为骆嘉升只是外勤总部的领导,并不知道他其实就是自己那个已经“牺牲”了的大师兄。
骆嘉升抬眼看了一眼马成功,见他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笑了笑,将碗往一旁的台阶上一放,伸出两根手指对着马成功夹了夹。
马成功摸出烟来递到他的手指上,又拿出打火机给他点燃。
骆嘉升吸了一口烟,眯缝着眼看着马成功道:“你都退休了,还去招惹他们干嘛?欧阳谨给你说过没有?我给你说过没有?你他妈现在就是个普通人。你知道他妈的普通人是他妈的什么概念吗?我就差没有他妈的告诉你,以后你得夹着尾巴做人了。可是你他妈的真还以为你是除暴安良路见不平的大侠?”
马成功没好气地道:“是他妈他们找上我的。”
“瞎几把扯淡。”骆嘉升道。他站起身,在门口来回走了两步,又站定,转身用夹着烟的手指着马成功道:“你他妈就是以为你无所不能,以为你还是那个跺跺脚非洲就要抖一抖的希拉峰以斯拉。你他妈是不是以为国内的国安都是吃干饭的?是不是以为商汝成、吕一乐,甚至我,都是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就会搞个培训搞个表彰大会的无能之辈?”
“我可没那么说。”马成功道,伸手从裤包里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已经没烟了。他抬头看了看骆嘉升,道:“没了。”
骆嘉升一愣,从包里摸出一也只剩半包的烟扔给马成功,却又在台阶上蹲下,鼓着眼睛瞪着马成功。
马成功看了看手里的烟,撇了撇嘴,从里面抽出一支,点燃吸了一口,道:“他们既然找上我,那肯定是你们泄露了消息。比如国内代号玉面狐狸的老特务回国了,又或者马成功就是玉面狐狸,玉面狐狸就是希拉峰以斯拉,希拉峰以斯拉就是褚清风。雨霖铃门前有人拍我的档案,缅甸有个女人找人查我的身份,冯珵美进我的卧室偷我的dNA样本......甚至我回清江前省公安厅的重点监控指令就下到了城南派出所,你说说,这是为啥?”
“你放屁。”骆嘉升怒道。他看着马成功,道:“你在非洲的身份,全部知道的只有我一个人。第一隐藏身份知道的不超过三个人,第二隐藏身份知道的不超过五个人,第三隐藏身份知道的不超过十个人。其它隐藏身份都是公开的,你的国内代号也是公开的,在昆仑的身份也是公开的,但是除了我,所有人都不可能知道这些身份其实是一个人。”
马成功看着他气的七窍冒烟,不由得笑了起来,接着却又低下头,仔细想了想,半晌才悠悠地道:“你的这个设计是不错,但你知道这样设计最大的缺陷就是,别人能从一个身份顺藤摸瓜查到另一个,然后就怀疑这两个人是一个人。嗳,然后再一对照,又发现另一些事儿也有可能就是这个人干的。以此类推,最后就得出一个结论,哦,原来这些事儿都是一个人干的。”
骆嘉升怔了怔,随即却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马成功,你干的那些事儿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你要是这么容易就让人抓住把柄,那你早被埋在保密学院后面的桃花林了。”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说这个。”看了看马成功,他又道:“老霍帮你到处走后门,说你要出国?”
马成功笑了笑,道:“师傅他老人家办事就是靠谱。”
骆嘉升没好气地道:“部级领导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说你出国要我先批准,然后他再签字确认,最后还要在欧阳谨那里报备。”
“这......”马成功有些讪讪地道:“惊动这么多领导,实在是不好意思。”
骆嘉升冷笑道:“你以为免死金牌是那么好拿的?你出国国家就得预防着有人千方百计地想要干掉你,要不国家的脸面往哪里放?外勤总部的招牌还挂不挂?不说以前你在明面上惹的那些事儿,就是你回国这几个月得罪那些人,在境外他们可就能无所顾忌,把你放炮口轰掉都有可能。”
“哪有那么夸张?”马成功笑着道。接着又收起笑容,认真地盯着骆嘉升道:“可是出了国,我也就能无所顾忌了啊!”
“扯淡。”骆嘉升扭过头看了看远处的小别墅,马成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温如玉已经端着个托盘出现在小别墅门口,正小心翼翼地向这边走来。
马成功看到骆嘉升的样子,笑道:“其实也不算出国,就是陪我老丈人去一趟香港。当然,你要是想让我做什么事就直说,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骆嘉升转过头看着马成功,摸了摸鼻子,有些为难地道:“可是,你已经退休了啊!”
马成功没来由地叹了口气,骆嘉升这副老奸巨猾的样子让他无比恶心。
没办法,骆嘉升这人就这样,以前在外勤总部的时候马成功就已经习惯了,这老小子每次想让人出生入死的时候,一定不会先说出具体任务,而是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非要人怒从心底起恶从胆边生的时候,他这才会说出实情。
而他摸鼻子这个习惯,绝不是跟香港那个“二代”武打明星学的,而是他憋坏主意的时候的习惯动作。以至于外勤总部的人都知道,曲老总只要一摸鼻子,那绝对是没憋好屁。
看着骆嘉升装模作样地欲言又止,马成功又叹了口气,道:“老总,别装了,直接说吧!”、
骆嘉升指了指他,一副“还是你懂我”的模样。接着却笑着道:“你看吧,林老的那个试验,还有一段时间才完成。因此你其实可以先出去,正好也躲躲京圈那帮子二代,然后等林老的试验完了,再去香港跟他汇合。等你从香港回来,上面应该也已经处理好了那帮人的事。”
马成功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你刚才说的,我已经是个普通人了。所以得正大光明地出去吧?这会儿望江的特警还在满世界找我呢!”
骆嘉升沉默了一下,道:“现在我也不好跟那帮人翻脸啊!”想了想,他忽然又拍了拍手,笑道:“这样。你们昆仑公司正好要去柬埔寨修运河。我让王德福帮你请个假,就带薪假吧!你先去云南,从那边上飞机,护照什么的我都让昆明局的人交给你。然后你在昆明参加个旅行团,先去缅甸玩几天。然后等昆仑的人过去,你再跟他们汇合,你看怎么样?”
“缅甸?”马成功愣了愣神,随即怒道:“你们是不是把阮文勇放回去了?他可是重大刑事案件的嫌疑犯。”
骆嘉升一怔,随即板起面孔道:“马成功,不要以为你退休了就可以无组织无纪律了。这是你该打听的事儿吗?”
马成功瞪着他,半晌才道:“具体做什么?”
骆嘉升却又笑了起来,道:“其实跟你想出国干的事儿差不多,也就是顺手而已。”见马成功只盯着自己不说话,他便又道:“阮文勇的外祖母,叫陈英,但是她其实还有个日本名字,叫八角英。”
说完这句话,他便闭上了嘴,只抬腿下了台阶,边向着已经走到十几米远的温如玉走去边道:“辛苦了,辛苦了。真是麻烦老温你了。”
马成功转身也走过去,对温如玉说了声谢了,便接过碗回身又走到花台边坐下,低头吃起面来。
温如玉见马成功一言不发,只低头吃面,便开口问道:“马哥,还差不差什么调料?”
马成功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只大口大口地吃着面。
骆嘉升笑嘻嘻地道:“他想事情呢!咱们吃咱们的,别理他。”
马成功的确在想事情。
当骆嘉升提到八角英的时候,他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魏长贵所说的,缅甸有个女人托人打听自己的消息。而且魏长贵还说他参与雨霖铃门前的那个案子里,其实就是为了完成这个委托。而祝晓彤的妈冯珵美受竺小竹的指使,进入自己的卧室偷自己的dNA样本,应该也是为了完成这个委托。
当然,魏长贵很可能在说谎。他说谎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不想暴露竺小竹,因此对马成功感兴趣的其实就是八角英。毕竟不管是冯珵美、竺小竹还是阮文勇,他们都使用了同一种武器,就是那种没有箭尾的光秃秃的弩箭,这也充分证明了他们应该师出同门。
因此,骆嘉升其实说的对,这次去缅甸,不管是帮阮文勇还是做其它什么事,自己都可以顺带着为自己解惑。
而此行的关键,就是找到那个以前叫八角英,现在叫陈英的女人。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