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马成功让自己放他走,陈泰山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说是笑容,其实也不过就是那布满伤疤的脸上抽动了几下,但就是这几下,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更加狰狞。
“你说呢?”他笑道。
马成功的眼角瞟了瞟不远处的丹拓,只见他正背对着自己,手里拿着一个面包在火上烤,时不时还跟旁边的黑瘦同伴调侃两句,夜风中不时传来他们那略微有些放肆的笑声。
陈泰山距离马成功只有不到两米,在这个距离,马成功有把握一招制敌。毕竟这个陈泰山一直躺在竹椅上,甚至都不愿意自己走路,这说明他的身体应该有些残疾,或者是年老力衰,不胜脚力。再加上他脸上那恐怖的伤疤,马成功相信他肯定还受过很重的伤。
如果是在平时,马成功是不屑于对着一个羸弱的老年人出手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对林世杰的担心让他决定铤而走险。
可惜正所谓关心则乱,他并没有深入思考那些罗兴亚人怎么会放心地让陈泰山跟他和周博洋待在一起,特别是周博洋还没有受到任何束缚。
这时周博洋好像对马成功的企图已经有所察觉,正准备出声阻止,马成功却已经动了。只见他对着陈泰山后面露出惊异之色,嘴里还说了声“咦”。下一秒,已经欺身上前。
陈泰山却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看着马成功向自己扑来。
马成功第一步跨出的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了一米,第二步却是向着一旁一闪,然后将被绑住的双手高高举起,就要捁住他的脖子。在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块小小的骨头,那是那只被他吃掉的兔子的下颌骨。这片骨头虽然不锋利,但足够他横在陈泰山的脖子上逼他就范。
可是马成功失算了。
就在他的手即将放下来的时候,一个细小而尖利的东西戳在了他的脖颈上,让他脖子上一阵冰凉,甚至他感觉被那个小东西抵住的皮肤周围,忽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马成功的动作一滞,随即整个人都仿佛僵硬了起来。
周博洋有些无奈地道:“马哥,这位陈泰山先生,曾经是越南特种部队的教官,在越南拳和缅甸拳上有很深的造诣,还得过泰王杯泰拳赛的金腰带。”
马成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瞟了瞟远处已经发现这边动静,正抱着手看热闹的众多吃瓜土货,嘴里却仍然呱躁道:“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位陈老师不是凡人,因此也是想试试自己能在他手底下走上几个回合,毕竟本人十八年前也曾经是临海省青年武术锦标赛的冠军选手。”他一动也不敢动,但眼珠子还是转向了陈泰山,讪笑着道:“陈老师,我这么说您相信吗?”
陈泰山面无表情地道:“我信。”
十几分钟后,马成功站在火堆正前方的一棵树下,有些艰难地伸直了腰,但很快又塌了下去。此时的他双手被缚,一只脚被一根绳子捆住,向后拉起,在他的脖子上套了一个死结,又拉到头顶上的树干上绑住。这使得他只能用力将脚向后伸出,但又不能伸的太远,因为伸的太远就会拉动脖子上的死结勒住喉结。
他仰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着火堆前的陈泰山道:“陈老师,您不是说您信我的说辞吗?”
陈泰山没有理他,只接过一旁的大汉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茶,然后指着周博洋道:“把他的手和脚都绑起来。”
周博洋一愣,道:“陈老师,是马成功得罪了您,我可一直对您敬爱有加。”
丹拓却根本不理会他,走过去一把掀翻他,将他的左手绑在了右脚上,又将右手绑在了左脚上,这使得周博洋弯着腰躺在地上,像极了一头待宰的肥猪。
看到周博洋的样子,马成功有些艰难地笑了起来,可是下一秒,他又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努力将腿向上抬了抬,然后对陈泰山道:“陈老师,您知道为什么社会会不断进步吗?”
陈泰山看着他,笑了笑,道:“你最好少说话。你要明白,很多人所受的苦,其实都是因为他们的话太多造成的。”
“不不不,陈老师,你功夫虽然好,但却缺少点智慧。我觉得在这方面阮文勇比你强。”,马成功笑道,又用力咳嗽了两声。那个丹拓用的绳子是麻绳,勒在脖子上着实难受,马成功怀疑要不了多久,他那粗壮的喉结就会被这麻绳割断。
“那当然,文勇是我最好的学生。”陈泰山说道,他看也不看马成功,只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
马成功笑了起来,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阮文勇比你强,并不是你教他教的好,而是他的智慧比你多。”
“比我聪明是应该的,比我强更是应该的。如果我的学生都不如我,那是我这个老师的失败。”陈泰山继续不动声色。
“你以为我是在激怒你?然后你以为你故意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那么我这种离间之词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不,你错了。我是说的真心话,阮文勇的确比你强。”马成功笑道。
陈泰山不再理他,将杯子放在一边,又半躺到竹椅上,开始闭目养神。
马成功却继续道:“陈老师,你知道阮文勇比你强在哪里吗?”他看着陈泰山,又笑着道:“他不像你这样固步自封,不像你这样因循守旧,更不像你这样冥顽不灵。”
躺在地上的周博洋此时也是大汗淋漓,他用颤抖着声音道:“马哥,别说了。你还真想让陈老师把我们都烤了啊?”
马成功笑着对他道:“不会的。陈老师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知道,只有我们才能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回到他的族群里去。只有那样,他才能够继续去当他的土皇帝,继续去做他那个所谓的独立建国的春秋大梦。”
“你......”
周博洋的声音已经带着点哭腔了。
却听马成功继续道:“陈老师啊,现在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他看了看不为所动的陈泰山,继续道:“就是那个社会为什么会不断进步的问题。”
周博洋哭丧着脸道:“马成功,这是你刚才自己提的问题,人家陈老师又没有提。”
“不不不,周兄,你不知道,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陈老师就在心底想好了一百种答案,但是他现在是优势方,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小傲娇,也许还有一些优越感,这就叫社会相对论。因为在此时此刻,在我们的小命被他握在手里的此时此地,他心里是一定会产生这种优越感的,所以他才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现在心里正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呐喊,那个声音在说,你他妈倒是说啊,看你的答案和我的答案是不是一样的啊!”
马成功说道,边说嘴里还边发出“桀桀桀”的声音,以表明他在笑。但其实他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声音,仅仅是因为他已经快承受不住脖子上的麻绳对他皮肤的摩擦了。
周博洋惊恐地看着他,忽然用力扭过头,疯狂地大喊道:“丹拓,把他的嘴堵起来,把他的嘴堵起来。”
丹拓回头看了看这边,又转过头去,像是根本没看到也没听到这边的任何动静一样,继续和他的同伴们愉快地聊着天。
马成功脸上的笑容愈加鲜艳起来,他看着陈泰山,笑道:“社会之所以进步,就是因为年轻人不怎么听老年人的话。怎么样,陈老师,您,猜对了吗?”
陈泰山坐起身,看着笑容满面的马成功,沉吟了一下,对身旁的大汉道:“去把他放下来,但是不要解开他的绳子。”
马成功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任由大汉将他从树干上放了下来,然后像扔一块破抹布一样扔在地上。
陈泰山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对于人性的了解,已经远远超过了你的年龄。我相信,如果你来帮助文勇,一定能达到我们的最终目标。”
“那是自然。”马成功大言不惭地道:“我说了,我和阮文勇是好朋友。中国有句古话,叫朋友多了路好走,朋友来了能喝酒。”
陈泰山看着他,半晌才道:“那你说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马成功笑道:“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带上周公子,你们趁着夜色上一线天,然后向北进入原始森林。从原始森林绕过清江去匡山。到了匡山,让周公子找个做假证的,给你们做能以假乱真的那种旅游签证,再光明正大地回缅甸。”
“周博洋?”
陈泰山转头看了看周博洋,又转过头看着马成功。
马成功笑道:“不用担心他,他不会告发你们的。因为他的事我已经一清二楚了,他敢告发你们,我就敢告发他。”
“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就放了你?”陈泰山盯着马成功道。
“宾格!”
马成功打了个响指,笑道:“这个局的关键就在于,你现在就得放了我,免得周公子一脱身就给我栽赃和与贼勾结的罪名,毕竟他是京城来的,说瞎话那是张口就来。”
陈泰山笑了起来,对马成功道:“我可以现在就放了你,但是你得藏好了,不要被你们自己人给抓住了。”
“那感情好。”马成功笑道,但很快意识到不对,扭过头道:“你说什么?”
陈泰山开心地笑了起来,道:“如果不是重名的话,马成功,你已经被清江公安局通缉了。也就是说,你一露面,就会被抓起来。”
“这......”马成功有些怀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陈泰山笑的更加开心,道:“因为我用的手机有卫星信号,虽然在天坑里网络比较慢,但却能看到清江公安局的网页。”
两个小时后,马成功出现在了皇极观外。
温如玉迎了出来,看到马成功一副逃难成功的样子,微微有些吃惊。他将马成功迎进了办公楼里,又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道:“公安局发了通缉令,据说基地的人也在找你。”
马成功点了点头,将手机放在了桌上。
陈泰山还算守信,在一线天和马成功分手的时候,不但将那把九二式手枪和弹匣还给了他,还把他的手机也原物奉上。这使得他在有了信号的第一时间便上网查了信息,然后又立刻关了机。
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知道既然清江公安局堂而皇之地发了通缉令,那就说明商汝成,或者是保密学院已经默许了这个行为。只是基地的人也在找自己,这就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了。毕竟杨振川那里他还没有去过,他甚至连基地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而不管是商汝成还是欧阳谨,这次都没有给他预警,这说明他和上面的线已经断了。
“你现在怎么办?”温如玉道。
马成功沉吟了一下,道:“回清江,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温如玉将手指放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沉声道:“我送你到新乡镇,在那里你骑电瓶车回清江。”说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电话卡递给马成功,道:“把你的电话卡换掉。”
马成功怔了怔,正要开口道谢。温如玉却会错了意,笑道:“我这人一向是对人不对事,以往公安局这种事可没少干。再说你又是洪门弟兄,我是相信你的。”
点了点头,马成功站起身,抱了个拳,道:“那就多谢温大哥了。”
凌晨四点半的时候,穿着一套后背上写着“立青环保”字样的t恤衫,戴着一个鸭舌帽的马成功已经骑着一辆改装电瓶车出现在了花园路的成功汽修厂门外。他在门口停了几秒钟,却并没有进去,而是径直碾过花园路和顺河街,向着中心医院而去。
到了中心医院,马成功将车停在中心医院外的公交车站,又下车将鸭舌帽的帽檐向下压了压,然后进了医院,径直向住院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