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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瑞数年前就让应奎元主抓纺机的研制事项。应奎元带着几个工程师和把美国的纺机拆成了零件,日以继夜地描绘着机件的图纸。应奎元认为吸取日本山井纺机和美国纺机的优点,改进两种机型的不足,设计制造出性能独特的纺机。周天瑞认为两种机型的技术路线大同小异,只需对明显的不足略加改动即可,不必为此再花几年功夫的。经过一年到时间,工程师描绘出部分纺机的加工零件图纸,交付工人生产出各种零件。

应奎元提出有些用于各类流体、气体和电能的连接接头,必须进口瑞士史陶比尔公司的产品。国内产品无法达到高性能、安全可靠、且经久耐的标准产品。周天瑞答应即刻就让负责物料采购朱宝根去采购。

周培康带着几个检测员在车间里巡检,专门检验零配件的合格率。又经过数年,工程师们终于研制出了中国第一台新型织布机。周天瑞给织布机取名为凤凰牌,寓意他的机器犹如涅盘的凤凰,在烈火中得到永生。

新织布机研制成功后,周天瑞先在潘景瑜的棉织厂进行试运行。三个月后,纺织工人们对恒昌纺机厂制造的织布机还算满意,认为是比较可靠实用的。但与日本和美国纺机还是略有差距,速度不如进口机快,疵点率明显高于进口机型。

周天瑞让应奎元带着工程师们寻找原因,向董事会报告结果。应奎元带着工程师在车间调研后汇报道:一是机加工的精度不够,零件之间的缝隙大于进口机;二是使用材料的质量不如进口机,零配件的磨损率高于进口机;三是装配工的技术欠佳,使得机器运行的精准度比进口机器略差些,容易造成断线。

周天瑞当即拍板说:“这说明咱们只注重了尽快做出产品,忽略了产品的品质控制。从今后主要零备件都用日美进口的优质钢。工厂要尽快招聘优秀的技术工人,不怕薪水高。公司尽快开办技工学校,给工人授课,必须保证产品的质量。通过这件事要举一反三,以后生产其他机器的时候,一定要把产品的质量放在第一位!”

“我和几位工程师合写了质量管控的实施措施,您是不是先看看。”应奎元把一叠文件放在桌上。

“你是总工程师,这些事情是你份内的事,就抓紧去落实吧。我只要优质产品,其他事情,我是没有时间过问的。”

“好的。我明白了。”应奎元拿走了文件。

应奎元带领着工程师和技工们从源头开始,对材料采购、机加工、整机装配等各个工序节点提出了质量管控的具体要求,各层级逐级把关,严查重罚。

有一个工头自以为背后的靠山硬,丝毫不理会工厂的新规定,依旧按照老套路生产零部件,结果产品质量不合格,被周天瑞毫不留情地开除。在严管重罚的管理下,织布机的质量有较大的提升。生产出改进后的织布机样机,再次送到潘景瑜的工厂试运行后,得到了工人们比较满意的。工人们认为:新织布机的性能与进口的机器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比日本织布机还好用。这样,织布机最终定型。周天瑞亲自到员工食堂关照大厨,多备些时蔬,多买些猪肉和鱼;每个桌上都要有鱼有肉,再烧几样时鲜蔬菜。哎,别忘了去买百十坛上好的绍酒啊!当收工的回声拉响了,员工们欢聚在食堂举杯畅饮庆贺织布机研制成功。

周天瑞请来了总商会的虞和德和几位会董,还有钢铁大亨陆鸿鹏,棉面双料大亨荣敬斋等工商金融界等大佬们前来捧场。当然,各大报刊杂志也都派出记者到场。翌日,报纸杂志连篇累般地刊登文章,报道中国第一个能够生产织布机的公司诞生。行业内外人士因此看好恒昌机器制造公司,关注着它的接连不断地出品。同行厂家无不感到嫉妒和恐慌,这行业的龙头老大面世了,意味着至少近几年它能独享优厚的利润。

然而,凤凰牌织布机在市场上表现却不尽人意,卖不过日本山井重工生产的山井牌织布机。周天瑞对应奎元说:“只要有销量,就不怕回款慢。新品牌贵在坚持,只要质量过关一定会畅销的。”

周天瑞研制纺机十多年,把其他业务的利润都投进了研制纺机中。他自己也不知道投进去了多少金钱和精力,只是一个劲地把一款又一款的纺机研制了出来。纺机是研制成功了,但没有给公司带来丰厚的利润,反倒是沉淀了巨额的资金。

周天瑞窃喜的同时又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阵地恐慌。盛极而衰,物极必反。机器是研制出来了,怎样把样机变成市场的畅销品,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周天瑞冷静地思忖道:纺机定价得比进口的纺织机械低一成,纺机性能质量与市场上日本和欧美的进口纺机相近,眼前只能以低价格来获得买家。按现在市场行情,纺机应该畅销的,毕竟国内能够生产整套纺机的只有恒昌公司。另有几家铁工厂也在生产纺机,包括大华铁厂制造的纺机,与恒昌的纺机相比,一是质量不及恒昌做得好;二是成本比恒昌的高,售价也必定比恒昌的高;三是没有恒昌品类齐全;这就是恒昌公司可以独步国内纺机业的根基。想到这里,周天瑞悬着的心,似乎可以放下来了。他考虑到:眼下紧要的一步就是以制造成功的系列纺机为抵押物,再向银行、钱庄贷入大笔的款项,以便集中采购原材料批量生产各类纺机。随后,就是要在媒体上大做文章,让华商们认可凤凰牌纺机。

周天瑞在报纸上大做宣传,又印制了机器的图册,指派销售人员到各个棉纺厂去推销。朱宝根提议开个展销会,把业内人士邀请上门来亲眼看到机器实物,再由工程师们讲解各种机器的性能,使客户们了解了机器优于其他品牌的地方,才会有好的销售业绩。周天瑞听后颇为赞同,马上就让他去操办此事。

朱宝根在跑马厅附近租了一块场地,搭建了个展销会。邀请工商界的大佬们和业内人士前来参会。

山井洋行的社长山井千山带着几个日本人走进了会场。周天瑞和朱宝根急忙迎上前去。寒暄后,山井千山围着机器转了一圈,说:“你仿得不错,单看外表不比山井的机器差,但不知能否开动机器让我看看运转的情况么?”

周天瑞迟疑了片刻,说:“可以。”

机器转动了起来,山井千山耳朵贴近机器盖子听着,又用手摸着机体,片刻才说:“不错,机器运转很稳,噪音不是很大。你用的是美国通用的电机、瑞士轴承和史陶比尔的连接件?”

“是的。你是行家,一看便知。”

“机架和轴承钢材是用谁家的?”

“八番制铁所的特种钢和大华钢铁厂的普钢。”

“唔,用的材料还都是不错的。那么,机器的成本就很高了!”

“是的。”

“图纸是谁给你设计的?还是拆了山井的机器描绘的?”

“是参考了山井和英美机器的技术路线,我们重新设计的!”

山井千山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问:“哦,你们真不简单,这么快就能自己设计了!工程师是哪来的?那工艺技术是学谁家的。”

“你可知道?恒昌机器公司的前身是英国杰瑞公司哦!”应奎元十分不悦地说道。

“哦,那就是英国的工艺技术。”

“那倒也不全是。有学习英国人的工程技术,更主要的是中国人的老祖先传承下来的手艺;比如:木匠、铁匠、铜锡匠都是千百年来代代相传的工艺技术!

“嗯,毕竟机械制造的工艺技术是模仿西方和日本的!”

“科学技术全世界都是相互学习的。你们的缫丝技术还不是从中国学去的。没有中国的四大发明,哪来的世界工业文明。”应奎元口气生硬地回答道。

“哈伊,哈伊。但这些与你的机器无关呢!你觉得这机器能卖出去吗?”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国人爱国,自然要买国货的。”应奎元说.

“还是依靠民众搞抵制洋货的运动来销货么?这可是机器,不是日用品!”山井千山饱含讥讽意味地说。

一直站在周天瑞身边的荣敬斋当即下单,说:“我来开个头吧,先订二十台转杯纺纱机,二十台细纱机,二十台粗纱机,其他机器回头预算一下再定!”

“我订二十台织布机。”纱厂老前辈张老先生说。

“我订五台梳棉机,五台粗纱机,精梳机、成卷机各要三台。”潘景瑜说。

“络筒机、清花机,并纱机、并条机、我各要六台。”穆鼎丞紧接着说。

“我要十台……”

刹那间,大厅里似开了锅似的,老板们都踊跃地报单,下订单各类机器总有七八十台了。周天瑞喜笑颜开地招呼着下订单的老板们到财务室办理手续,扭头看见山井千山那张阴冷的面孔露出了一丝狞笑。山井千山阴狠地扫视着眼前的人群,带着几个日本人默默地离开了大厅。

周天瑞双手抱拳对华商们致谢道:“多谢各位捧场。”

“应该的。日本人已占去了大部分的市场,华商们再不相互帮衬些,怕是没得生意可做了!”荣敬斋说。

“就是么,再不联手对付进口货,华商们都得关门倒闭了!”

“我说么,还是要搞国货运动,号召民众起来抵制洋货!”

“那是的,国人不支持国产货还能支持洋货吗?”

周天瑞双手抱拳,转着圈向来宾作揖道:“感谢各位捧场。择日,我做东请各位嘉宾在王宝和吃阳澄湖大闸蟹!”

“好,你发财了,也该让同乡们沾点油水呢!”如今已是西药界的大亨,又开办了多家钱庄的大老板尤忠鸣说。

“你客气。我如何比得上你呢。你如今是麻雀变凤凰了!摆地摊的小药贩子成了西药界的大亨,又开了好几家钱庄,还买进了十几条弄堂,上海滩谁不盛赞你这聪明绝顶的暴发户呢!”

“彼此,彼此。”尤忠铭也双手抱拳作揖道。

一阵热闹过后,来宾们陆续告辞了。周天瑞站在门口送来宾出门。忙到了半夜,周天瑞才回到家中,坐到了客厅里歇息。朱宝根跟着后面走进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说:“今日定出去的机器总有百多万了,须让工厂加紧生产呢。这新厂房怕是立马就要建了!”

“你说得没错,赶紧买地皮建新厂!你做生意也这么多年了,想必清楚,今日下的订单,不少人是给为了给我面子;还有不少人不过是跟风凑热闹而已;到了付银子的时候,必定是另外一番光景呢!”

“这点小戏文有啥看不清的呢?只需趁热打铁,把后续的手续派人抓紧去办,我看至少有一多半会付银子的。”

“你恐怕有点过于乐观了。山井千山必定会暗地里作梗的。他会用低价吸引商户买他们的机器,抛弃我们的机器。这里有多少胜算,我心里没底呢!”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建新工厂了。”朱宝根有些懊恼地说。

“不!新厂马上就建,而且要尽快建成!我自有下一步的打算呢。”

“你说话总是忽高忽低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都叫你摸着头脑,那还要我干什么?”

“那倒是。你的鬼点子就是多么!”

“早点歇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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