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瑞意气风发地走进公司的大门,沿着水门汀的道路向总装车间方向行走着。门卫从门房间里跑出来,对着他喊道:“杰瑞先生让你到他的写字间去一趟,说有事情与你谈。”
周天瑞答应着就改道向写字楼走去。他敲了敲杰瑞写字间的门,里面传出声,进来!周天瑞便推门而入。杰瑞先生让他坐在沙发上,说:“今天找你来是想让你接了庄襄理的班。庄襄理的年岁大了,精力已不济了,近来有些事情做得丢三拉四的。你在杰瑞公司做了多年了,人品才干我是很信得过的。不妨从今日起,你就给庄襄理打个下手,跟着学着接洽生意,半年后,就接庄襄理的班。”
“我没有做过,缺少经验的。”
“你只要跟着庄襄理学就行了。你有机械五金配件方面的知识,只要懂得了签订契约的要领,就完全可以做得很好的。”
“那我就试试看吧。”
杰瑞就打电话叫来了庄襄理,交代了几句教周天瑞做跑街的事项。庄襄理便带着周天瑞去他的写字间。庄襄理圆润的脸上含着微笑,眼睛仍然是大而明亮,眼袋低垂,头发已经是灰白色的了,连眉毛和胡须都成了灰白色的。他给倒了杯法国红酒递给周天瑞,说:“来吧,年轻人,喝杯红酒提提精神吧。”
“多谢庄襄理。”他接过酒杯,一口喝干了红酒。
庄襄理淡淡地一笑,从铁盒拿了一根巴拿马雪茄,用切口器切了烟嘴,插进一支极细的麦管,然后把雪茄噙在嘴里。周天瑞机灵地从写字台上拿起一只精致的铜质打火机,凑上前去,为庄襄理点着了雪茄。庄襄理徐徐地吐出一股股烟柱,然后凝视着周天瑞,片刻才说道:“做招揽生意接洽业务,责任心是关键,出一点差错,你的声名就毁了。”
“敬请庄先生教我。”
庄先生笑了,这是个厚道敦实,却不缺心计的年轻人。“只要你肯学,我自当悉心教你。这样吧,明日起,洋船靠上了船坞那你就上去查看轮船有什么毛病,然后请船长下来与我接洽业务。这样看过几回,你就清楚怎样谈业务了。”
“我晓得了。”
翌日,船厂的船坞又进来了两艘远洋货轮等待修理。周天瑞爬上了一艘英藉货轮,与这艘货轮的船长谈维修业务。老船长说船老了,常有蒸汽管道和接头泄漏之类的毛病。周天瑞带着技工们对轮船进行检修时,看到了一大堆废旧物品堆在角落里;其中有不少五金用具、洋锁、油漆等物品,还有一大堆压仓用的废旧钢铁。周天瑞笑了,想必是要卖给五金商的。
周天瑞找到船长,说要买下这些废旧钢铁和五金件。船长说这是压舱用的稳定轮船少不了这些钢铁。周天瑞说轮船装上了货物就无须再用钢铁来压舱了。轮船回到英国卸了货,再弄些废钢压舱,你下次再来上海,我还会买下的。这样,你来回一趟又可挣笔外块,岂不两全其美呢!
船长爽朗地笑了,频频地点头表示认同周天瑞说法。这些钱都是落入自己口袋里的额外收益。他对周天瑞说:“这样,咱们干脆来个痛快的,船上废旧物品和压舱钢铁也都交给你去处理,你看如何?”
“那就太感谢船长了,我不会亏待您的!”
“我很赞赏你的气度、懂规矩,值得信任。”
“那就常来常往,相互照应点哟!”
“oK。”
周天瑞信心满满地走下船舷,伸展了双臂对着黄浦江长长地吞吐着气息。那带着水腥味的空气填满了他的肺腹,再长长地吐出。他仿佛把积年压抑的情绪尽数吐在了黄浦江的上空。周天瑞设想着把这些废旧物品低价买下,雇车运往租赁的旧仓库,雇人清理擦拭干净后分类存放。这些物料在当时都是获利丰厚抢手货,可放在五金店中出售。货轮上压舱用的废旧钢铁,多为切割加工后的边角料,可加工成多种机器上的零配件。
他打电话给朱宝根,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你尽快去招十个工人,租间大仓库,把我运回来的物品挑选洗净、分类、摆到橱窗去卖。这个生意源远流长的,会给我们带来持续的利润。随后,你再去苏州河西边上寻个闲弃的厂房,我要用洋船上的钢铁来生产五金件!”
朱宝根赶到了船坞,先走上前来凑到他嘴边嗅闻着,没有丝毫的酒气;他再用手背搭在周天瑞的额头上,也没有发烧;说:“噢,那肯定是中邪了!”
周天瑞气愤地甩开朱宝根的手掌,大声吼道:“你这榆木疙瘩的脑袋,啥时候才会开窍呢!你即刻就照我说的去办!三日内没有办成,我就开销了你,另请能办事的人来做!”
朱宝根此时明白:这位大舅哥是要玩命了!也许他真发现了金矿,才会如此颠狂!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如此安排可知要费多少银子!咱们靠啥进账来养活十来个工人,几间厂房的租金又要花费多少银子呢?”
“你无须问这问那的,只管照我的话去做!”
“那是自然,你的话在我这可不就是圣旨么,只是银子从哪里来呢?”
“银子不是个啥难事,我们同乡开的钱庄尽可借到的。你只需把我运回来的物品变成银子,我们就发财了!”
“我明白了,马上便去办理就得了,你何必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朱宝根笑着说道。他晓得,大舅子那灵敏的狗鼻子又嗅到金钱的气息了。
周天瑞转身去了四明公所,找开钱庄的同乡借笔银子,买下洋船上的旧钢铁。朱宝根在虹口租到了废弃的铁工厂,让刚聘来的工人清扫干净,装上了门窗,刷了墙壁,又添了些台面、用具和各种工具,只等周天瑞把废钢铁运来。
周天瑞坐在第一辆车的前面位子上,指挥车队七拐八转地开进了大门。工人围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搬卸车上的钢铁。周天瑞大声喊道:“大家稍停,听我讲几句,这钢铁边角料是很尖锐的容易伤人,各位务必穿好工作服戴上手套,仔细小心地避开尖角薄刃的钢铁,千万不要伤了手脚或身体……”
周天瑞让朱宝根拿出了新的工作服、工作鞋和手套,发给每人一套,吩咐大家穿戴整齐才开始干活。他请司机们到角落上那张台面边上坐定喝水,让秀姑拿包香烟来招呼着司机。周天瑞又去仓库指挥工人把钢铁整齐堆码,尖角朝里勿露在外面,避免伤人。
整整五卡车的钢铁和五金物品堆满了三间仓库,直到了天黑才收拾停当。周天瑞招呼工人们坐上酒桌,食堂里的厨师们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饭菜。
周天瑞问朱宝根:“工人的住宿安排停当了吗?”
“都安排停当了,前面有几间写字间,我让人弄干净了,买了木板床和铺盖,连毛巾脸盆我都每人一份呢。你尽可去看看,蛮不错的呢!”
“那你再去看看,问问工人们可有啥欠缺的地方。”
“那好吧。”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得赶回南市去。”
“我看咱们得赶紧搬到虹口来住,不然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呢!”
“回头瞅见合适的房屋再说吧。”
而后,周天瑞予定的机床和设备陆续运到了新创办铁工厂。朱宝根招呼着工人们安置到位,铁工厂就能开工了。周天瑞给工厂起了名,叫恒昌铁工厂。朱宝根讥笑道:“你真会摆噱头。作坊里的机器,连台钻算上都数不到十台,竟敢号称铁工厂。”
周天瑞拉长着脸说:“你就是个死脑经。铁工厂做大了,我还要造机器,造轮船呢。”
“热你的大头昏!只怕是连饭都吃不到嘴里呢!”
“阿木林!”周天瑞拿出几张图纸交给朱宝根,说:“铁工厂开工后,就让工人们照这几张图纸制作船用紧固件的。”
铁工厂开业那日,周天瑞到同乡会发了请帖,请同乡们到老正兴酒店赴宴。行会的几个成员、店铺的左邻右舍、管街道的巡警、收保护费的青帮老大都请到了。而行业内来的人只是些中小商户的老板。所幸的是,他邀请的主客方鹤松和潘景瑜都到了。他是在同乡会里找到了这两位同窗好友的踪迹。方鹤松留洋学成回国,创办了一家日用化学公司;潘景瑜则是接了父亲的班,经管着两家丝绸工厂和十几家丝绸店铺。三人见面,免不得要痛饮一番,述说各自的辉煌经历。这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就无需赘言了。
一月后,恒昌铁工厂生产的船用紧固件,已经整齐地堆码在仓库里。周天瑞信心满满的准备出货了。他到了仓库用卡尺测量了产品的尺寸,连连点头,对朱宝根说:“铁工厂生产的紧固件卖相还不错,尺寸蛮标准的,品质不比其他厂家的差。”
“那,进杰瑞公司没问题了?”
“你让工人先装一批货,我这就给陈老轨送去。”
周天瑞雇了卡车装了满满一车的船用螺栓和螺母,运到杰瑞公司的仓库门口。陈老轨看见周天瑞便笑道:“如今自己也当了老板了,我还得叫你声大老板呢!”
“师傅莫取笑徒弟,到啥时候我都是你的徒弟!”
“倒是讲情义的人,只怕将来发了大财,就眼睛朝天上翻了。”
“师傅是看不起我的为人了。”
“哪里,说句老实话而已。来,闲话少说,先验了货再说。虽说咱们师徒交情深厚,但货品不好我也不能收入库房的。端人饭碗得为人操心尽责,你说是吗?”
“那是当然的。你只管照公司章程办事。这生意场上无父子,千万不能因交情坏了规矩不是。”
“你听听,才当上老板几个月,这说话的腔调先是大不同了,生意场上的行话一套一套的。”
“师傅莫取笑徒弟了。”
陈老轨连续从竹筐中抽验着产品,仔细地用卡尺量尺寸,察看产品边缘有无毛刺,顺手在账册上填上数据。他把产品抽检完毕,才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用回纱擦拭着手上机油,说:“你做的东西确实很规矩的,品质上乘,这样我便有底气来帮你了。”
陈老轨指挥搬运工把货品点数入库,码放整齐。他拿过票据册开了入库单,递给了周天瑞,一手指着地上的木箱说:“你今后要按这个标准做一批周转箱。这种竹筐容易变形,在仓库里无法码垛的。”他顺手把一个木箱拖过来说:“你拿一只木箱回去,按这个尺寸去仿制吧。”
周天瑞接过木箱,顺势附在陈老轨的耳边说:“我这挣的钱会给你留些利钱的。”
陈老轨顿时板下脸来,手指着他的鼻子,严峻地说:“这种话不可乱讲的,坏了我的德行,还会砸了我的饭碗呢!”
周天瑞诚惶诚恐地向陈老轨道歉道:“徒弟说错话了,师傅莫生气。”
“这做生意不可失了德行,否则,再聪明的人也做不好生意的。骗人、哄人只能是一时得逞,岂能一辈子都顺风顺水呢!”
“师傅教训的是,徒弟再也不会说这类话了。”
“咳,这在生意场上也是常事,没有这些手段哪里会有人买你的帐呢。你只是不要对我说这种话。”
“我明白了。改日徒弟置酒向师傅请罪。”
“何罪之有呢?不过,喝杯酒倒是应该的。谁都晓得,我就是贪杯酒而已。”
“我请你喝泰雕酒,再弄几个像样的小菜,蒸鳗鲞、板栗烧鸡、油焖笋来下酒。”
“你别再说了,我肚子里都在翻腾了呢!快去入账收银子吧。”
周天瑞拿着入库单去财务结账。走进财务室,一眼看见有位穿着白色西装,美得让人窒息女子,坐在写字台的后面。他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出去的气息会惊动了那女子。他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她看,竟忘记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那女子仰起头来,眼光从账本上移向他的脸上来。她板着脸,冷峻地问道:“你有什么事么?”
周天瑞猛地惊醒过来,才想起自己是来报账的。他小心翼翼地递过账单说:“请你尽快结账。”
“快不得呢。报账么,须经会计做账、总经理签字,才能付款的。”
“那是,那是。”周天瑞还站立着盯着那女子看。
那女子斜视着他问:“你还有事么?”
“没,没有了。”周天瑞神色慌张地回答。
“那就赶紧走开吧。别影响了我做事情呢。”那女子紧皱眉头,一脸厌烦的神色。
“好的。”周天瑞沮丧地离去。
进口的五金件是畅销货,市场上总是缺货的。数月之后,泰昌五金店里的货物都卖得差不多了。那些旧钢铁也都做成了船用螺栓和机器配件,也都几乎卖空了。周天瑞又在来船坞维修的洋货轮中寻找货主。
那艘洋货轮又靠在船坞上了,周天瑞攀上轮船上船长会面。船长热情地与周天瑞握着手说:“又见面了,小老弟。你先把蒸汽管道给我修复了。这几个月搞得我真是受了很大的麻烦。”
“我给你维修过的不会出什么问题。你这条船可是太老了些,会时常出些毛病的。”
“你说的不错,就是经常出些毛病。老板不肯换新船,我也没办法呢。”
“你带了多少货物呢?”
“这次我带给你的东西很多,都是你们国内紧缺的货色。有不少小桶的油漆、煤油、锁具、绳索和五金零配件。这都是抢手货,我全交给你去卖。”
“那好嘛。只是你得给我多留些利润才是呢!”
“我给你个底价,卖多少钱是你的事;换句话说:你挣多少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周天瑞心中窃喜,头脑迅速地旋转着:这油漆、煤油、锁具、工具和压舱钢铁就大有赚头,绳索、零件只当再添些小菜罢了。
船长随即递上一叠单据,说:“这是要采购的物料单,都交给你一并办理了。”
周天瑞接过单子粗略地扫了一眼,都是些生活用品,说:“这个我即刻去办。敢问船长先生此次带了多少压舱的废旧钢铁呢?”
“嗬,你总是惦记着这笔生意呢。我也想挣这笔钱,所以,这回我带得多了些,只怕你吃不下呢!”
“有多少我都能吃得下的。不知你带的货物有多少,需几辆卡车装呢?”
“五金件和压舱铁,起码要五辆大卡车才能装得下。”
“我就去找六辆大卡车。”
周天瑞辞别船长,让技工们上去维修轮船。他自己去写字间给朱宝根打电话吩咐道:“你速去雇了六辆卡车,到码头去拉货,把工人们都带上。”
“洋船又到了?是卸钢铁么?”
“这还用问么,赶紧去办就是了。记着,要工人们轻拿轻放;这回可都是些西洋货。”
朱宝根从抽屉里拿了钱,出去喊了工人们都停了手中活路跟他去卸货。工人们戴着手套爬上卡车,到船坞来卸货。朱宝根指挥着工人们把西洋货和压舱铁都装上了卡车,运回了铁工厂的仓库。
周天瑞去报馆登广告。翌日,申报上的广告就登出来了。
新到
英国洋行各种尺寸轴承、电机、煤油、各类五金工具、小罐油漆、洋锁、棕绳等西洋货,数量不多,需者从速到泰昌五金店来购买。
广告登出后,上海滩的五金行业就引发了不小的骚动。一夜之间,从哪里冒出来的专做西洋进口五金生意的泰昌五金店呢?
泰昌五金店里人头攒动,前来批发五金件的商家把五金店都快挤爆了。这些抢手货只要价格合适是招不住卖旳。朱宝根夫妻俩忙的晕头转向,底下的伙计们也忙不亦乐乎。商品卖得顺手,银子也很快回笼了。周天瑞到花旗银行把银票换成了汇票,交到船长的手中,说:“这是你废旧物品和压舱钢铁的货款。”
船长满脸喜色地接过汇票,戴上老花镜,查看着汇票。他抬起头来,对周天瑞说:“你做生意很讲规矩。这样的话,我们可以长久合作了。”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是否感兴趣。”
“你尽管说。”
“我们合伙开个洋行,你来供货我来销售,可挣大钱呢!”
船长哈哈大笑道:“你这年轻人有雄心壮志,要开五金行,你可以去找英国的洋行合作。我老了,不知哪天就登不上这货船了。”
“有洋行的地址吗?”
“大副那里有几家洋行的地址,你可以向他去要的。”
“那好。多谢了。”
周天瑞找到大副拿到了供货商的地址。随后,他到工商局登记执照,五金店注册为泰昌五金公司,专营进出口五金件、船用器材和机电产品。
半月后,周天瑞拿到执照兴冲冲地来到虹口的五金店。朱宝根拿起执照细细地察看着,脸上露出对大舅子由衷地敬佩之情。这个大舅子一阵东来一阵西,一出接一出地演绎着发财的好戏文。这五金公司开张,钞票必定会滚滚地流进来的。
秀姑抢过执照看了看说:“这是家正经八百的公司了呢!”
朱宝根说:“是呀,我们正经八百地做五金公司了呢!”
“那你我都成了老板了?”
“我才是老板,你是老板娘。”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听你的。”
“夫唱妻随么。”
周天瑞拿出几家洋行的名片递给朱宝根,说:“这些洋行货源都是靠得住的,我们只管下订单,然后照单收货,安排销售便可。”
“那么,先要打钞票给洋人么?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呢”
“不用全付的,只需付三成,收到货后九十天内,付清余款。”周天瑞对秀姑说:“咱们既然要开门面卖洋货,这橱柜、货架等一应物品总要有个档次,配得上洋货的卖相。我们得有个管帐的,不然大宗的银子进出连账目都搞不清,我们还开什么公司呢?”
“开五金公司必须的保证货源齐全不断档,不然就很难有长客的。”朱宝根说。
周天瑞说:“我们只需备足三个月的销货量即可。三个月之内,外国轮船就会又来上海了。我只需把洋货轮掌控好了,这货源就不会断档的。只是周转的银子须提前安排停当,免得失了信誉。”
“你还是把开钱庄的同乡招呼好,做生意常有头寸不称手的时候,总要钱庄帮衬的。”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早有安排了。”
郎舅俩正在说事,秀姑走过来说:“五金行会的理事长打电话来了,要你去五金理事会去说话。”
周天瑞急匆匆地换了衣裳,坐着黄包车赶到了行会。理事长是个白发花白的老头,名叫顾竹荪,说:“听说你五金生意做的不错。但是按照行会的规矩须交了会费入了行会,还要按照行会的牌价和规矩来经营五金生意,难道你不懂么?”
“我才学着做五金生意,很多事情都不懂得,有什么不到地方还请您老指教。”
“哦,你得去找两个同乡来给你当介绍人,每年交三百两银子的会费,才能入会的。”
“啊,实在对不起,顾老伯,我这就去找介绍人。”
周天瑞拉来了方鹤松和潘景瑜做介绍人,交了三百两银子的会费,又在老正兴酒店定了酒席,请行会的头面人物喝了酒,还给喝酒的人每人一份厚礼;至此,他方才被同行们认可,可以正经八百地做五金生意了。
周天瑞刚回到家中,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弄堂口烟纸店的老板急急忙忙地来敲门,说:“你家的五金店出事情了,你妹夫打电话来叫你赶紧去呢!”
周天瑞急忙赶到弄堂口烟纸店接电话。朱宝根在电话里说:“青帮的老大带着几个人来店里坐着,非要每月交一百大洋不可。”
“有啥道理呢?”
“说是我家开了五金公司,要给他们点彩头香香手。每月得给保护费三十只大洋。”
“开业的那天我不是送他二十只大洋了么?也请他喝酒了,怎么翻脸就不认人呢?”
“他们说店铺跟公司收的保护费不一样,需加码子的。我知道,又是对门的那个娄丰泰挑唆的。”
“你有没有得罪他么。”
“他是看我家生意兴隆,心里不舒坦,没事找事呢。他到处跟假说,你当初是黄浦江上摇舢板的,就不懂五金生意,是在卖假货蒙哄人的。”
“你先答应那青帮老大,不要与他们纠缠,就说我明日去请他们喝酒。”
朱宝根放下电话便与那白相人回了话,约好了明日晚上喝酒吃饭的时间和地点,并付给他们一百大洋。那帮白相才朝公司门外走去。那位小头目嘴里还唠叨着:“懂道理就好说话了。日后每月的一百大洋,老子就照牌头朝你来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