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嫔的帐篷在皇帝不远,沈安安进去时,她正对着铜镜照。
“你瞧,明日我穿这套衣服陪皇上下场狩猎如何?可惜就是腰封不够显细,颜色不够衬肤色。”
沈安安听着她说,并不言语。
“哎,你等等,我再换几套,你瞧瞧哪一套最合身。”
“我不懂马服,着实是欣赏不来,良嫔娘娘怕是问错人了。”沈安安笑说。
“不打紧,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若是品味不好,怎会让四皇子对你情有独钟,就别谦虚了,待在这等我。”
说完就绕去了屏风后。
“四皇子妃,您先请坐。”宫女请她坐下,奉上茶水。
沈安安接过却并没有喝,出门在外,她一向谨慎,尤其是对良嫔这种不怀好意的人。
她也想不通良嫔把她叫来是做什么,总归不是真的来欣赏参考衣物。
“这套怎么样?桃粉色,皇上最是喜欢我穿艳丽的颜色。”
“好看。”沈安安扫了一眼,中规中矩的说。
“那这套和方才那套哪套更好看,这套显肤色白,那套骑马更英姿飒爽。”
“……”
“你怎么不说话,是都不喜欢吗?”
“没有,只是我衣物都是丫鬟搭好的,嫌少在这些东西上费功夫,所以并不擅长,给不了良嫔娘娘意见。”
良嫔垂眸打量了眼沈安安衣着,笑了笑,“四皇子妃天人之姿,自然不用刻意打扮就艳压群芳,让四皇子情深几许。”
“可像本嫔这种姿色平庸的,可不就得靠衣着争宠。”
“……”
沈安安: 她并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和良嫔本就没交情,她也懒怠解释。
“所以对娘娘这种姿色平庸的,我更给予不了意见,毕竟我生来花容月貌,不需要外界点缀。”
“……”良嫔第一次见识什么叫脸皮厚,顺着杆子往上爬。
她把头上步摇拔了下来,扔给了一旁的宫女,兴致缺缺的在沈安安身侧坐下。
“我本也是不想来的,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头晕目眩的很,胃口也不好,可皇上不答应,非要我伴驾,陪着他不可。”
她慢慢悠悠的抿了口茶,似乎很是苦恼,“也幸好我在家中时学会骑马,否则明日岂不要扫了皇上兴致。”
“娘娘要陪皇上下场?”沈安安有些惊讶。
妃嫔就是再得宠,也没有入猎场的先例,不符合皇家规矩和女子德容。
“是啊,皇上非要我去不可,我也是没办法,等回去,怕是又要听那些御史唠叨了,实在烦人。”
沈安安知晓她的抱怨其实是在炫耀,淡淡笑着并不接话。
“四皇子不在,你明日待在帐篷里也无事,不若陪本嫔一起,否则就我一个女子,也是闲的发慌。”
沈安安眸子闪了闪,“多谢娘娘好意,只是我家夫君离京时特意交代过,不许我做危险的事儿,和危险的人玩,畜生也一样,就辜负娘娘好意了。”
至于这话一语骂了谁,就端看当事人自己畅想了。
良嫔就是再好脾气这会儿都沉了脸,可偏偏沈安安一脸无辜,没有半分含沙射影骂了人的觉悟。
“四皇子当真是体贴。”
“那是当然,我家夫君从不玩那些花里胡哨的,但对我,确实没话说。”
良嫔帕子在手中攥成了麻花,面上挂着敷衍的笑,“是啊,四皇子妃可当真是好福气。”
沈安安弯唇一笑,“说来也是造化弄人,若是当初…说不定良嫔娘娘也能享受享受夫君的体贴,也不一定呢。”
“四皇子妃。”良嫔声音一戾,“今时不同往日,不该说的话,还是莫说为好,省的招来祸端。”
“良嫔娘娘说的是。”沈安安从善如流。
良嫔冷冷睨她一眼,接着说,“明日就本嫔一个女子,实在无聊,你就一起吧,若是胆小就不进里面,待在外围陪我说说话即可。”
沈安安还想拒绝,她又紧接着说,“若是我去求皇上,想来皇上也是会答应的,不过我们都是一家人,让皇上下旨就显的见外了。”
这是不去也得去的意思了。
沈安安眸子沉了沉,凝视了良嫔片刻,终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既是冲自己来的,躲也没用。
“这就对了,今日狩猎来的官眷不多,咱们一家人才要待在一起才是,你说对不对。”
沈安安笑笑。
“良嫔说笑了,我婆母虽不在了,但生前好歹也是四妃之一,一家人实在说不上。”
萧渊虽不是嫡皇子,可也不是她一个嫔可以托长的。
如今赤裸裸的鄙夷,让良嫔当即变了脸色。
“娘娘,厨房刚做了桂花糕,您尝一尝味道如何。”宫女端着托盘放在了小几上,给二人各上一份。
良嫔的火气在宫里平静冰冷的眼神示意下慢慢平息了下来。
她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口中咀嚼,仿佛咬着的是沈安安的血肉。
后者则平平淡淡的,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听说前日,四皇子妃去牢里探望沈公子了?”
“嗯。”
“还听说,沈公子伤势十分严重,都毁容了呢。”
沈安安抬眸,凝视着良嫔,“娘娘是听何人说的?”
此事是她和皇帝的博弈,按理来说,除了御书房侍奉和大理寺卿,应该没有旁人知晓才对。
“自然是听我爹说的,四皇子妃有所不知,此事皇上是交给了我爹审理,就连沈公子那些伤,也是我爹亲自监刑,自然知晓。”
说完,她脸上都是痛快的得意。
“兵部右侍郎。”沈安安眸子眯成了一条缝,锋利的冷光凝着良嫔,“原来是娘娘的父亲所为啊。”
“皇上看重,听命行事而已。”良嫔心里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我还听说,沈公子手腕脚腕都被铁链给锁着,啧啧啧,好生可怜,要说我爹也是,好歹是世家子弟,怎能如此羞辱呢。”
“四皇子妃放心,等回去,我定然派人给我爹捎个信,让他悠着些,看着我的面子上,多少手下留些情。”
“那就不必了。”沈安安声音冷的结冰,“我大哥的事儿,我自己会处理,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行告辞了。”
“那行吧,明日我再派人去请你,可别睡过了时辰。”
沈安安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良嫔的帐篷。
“娘娘,您方才过分了,不该如此,若非奴婢提醒你,你就要失控了。”
先前端来糕点的宫女沉声说。
“这能怪我吗,你方才也在,没听见她都说了什么吗,她骂我是畜生,还说我不配和她当一家人!!”
宫女拧着眉,“小不忍则乱大谋,您是不是忘了皇上的叮嘱,况且四皇子妃那句话说的也没错,皇子的母亲,确实不是您一个妃嫔可以托大当的。”
良嫔胸口一哽,对着宫女怒目而视,却没有敢说什么。
宫女面色从容,丝毫不惧,“她连皇上都敢得罪,顶嘴,自然不会把你一个嫔放在眼里。”
言外之意就是,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良嫔脸色难看,坐在椅子里,并没有开口反驳,似乎对这个宫女很是忌惮。
“皇上交代的我都已经做了,她不是答应了明日去吗。”
宫女冷哼一声,“您别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忘了正事,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办不成皇上交代的事儿,你我都别想好过。”
“知道了。”良嫔咬着牙说。
等那宫女走远,她才狠狠啐了一口,“狐假虎威的狗东西,等我哄了皇上高兴,乱棍打死你。”
——
沈安安刚回帐篷,庆丰在外面禀报,“皇子妃,凌世子在后山等您。”
沈安安只能再次起身去往后山。
说是后山,其实只是在帐篷后面,距离帐篷的位置不远,但偏僻,都是树木灌丛,没有人靠近而已。
凌辰逸站在隐蔽处,若非被庆丰带着,绝对不会被人发觉。
“可是发现了什么?”
凌辰逸点点头,“往年狩猎,为了皇上的安危考虑,随行的队伍都经过精挑细选,十分严谨,而今年,随行之人却都是亲信,就连禁卫军除了领头人,其余都没有带。”
沈安安一直都知道,皇上是一个十分惜命之人,绝不会拿自己安危开玩笑,所以问题,就出在明日的狩猎场上。
“良嫔刚才把我叫去,让我明日随行。”
“不可。”凌辰逸面色严峻,“如今尚不知晓皇上的动机,良嫔的意思说不定就是皇上的意思,若是冲你去的,我和李怀言根本就寡不敌众。”
沈安安,“若是单纯冲我来的,应该不至于搞一个狩猎,闹这么大动静。”
不过皇帝想要她的命,是肯定的。
“不对。”
沈安安面色突然阴沉下去。
“怎么了?”
“我手中有皇上的软肋在,他不会对我轻易下手才是,除非……他也派了人去四皇子府,救陈天!…”
“凌辰逸,你找个理由,立即带人回去,一定不能把陈天交给他。”
就算要交,也要把大哥换回来才是。
凌辰逸脸色难看,“若是如此,只怕现在回去已经晚了。”
“你把陈天关在了什么地方?”
“地牢。”
凌辰逸松了口气,“那不打紧,那处地牢是萧渊寻西域一位极擅长机关的大师亲自打造而成,不等皇帝的人找到就会被皇子府暗卫发现了。”
“你确定?”沈安安着实不敢赌。
其实来的时候她也设想过皇帝有可能会如此做,只是她手中毕竟掌握着有关他抢夺臣妻的证据,以为他会顾及几分。
“皇上如此做,莫不是寻到了压制百官,承认陈天身份的办法了?”
凌辰逸摇头,“承认陈天,就是承认他当年所为,他应该不会如此疯狂,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沈安安还是放不下心,“你还是回京看一眼吧,有你守着我才能放心。”
凌辰逸蹙眉,“明日就是狩猎,萧渊临走时交代过,任何事儿都比不上你安危重要。”
沈安安,“我既然来灵山,答应了明日去,就有解决的办法,你尽管放心,四皇子府的暗卫一多半都随我来了灵山,真硬碰硬,结果如何谁都说不准。”
“你带人回去,若是抵不住,就拿陈天把我大哥换回来,灵山还有李怀言在,你不用担心。”
凌辰逸还是不放心,可沈安安坚持,如今大势所趋,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输不起,总是不能赔上陈天,还留沈长赫这个致命的软肋在皇上手中。
“好,那我先走一步,你一定要小心。”
——
晚间,禁卫军在帐篷在起了几堆篝火,以皇上为主办了一个简单的小宴。
各家大人官眷丝毫没有察觉出这场春猎有任何不对,欢欣鼓舞的推杯换盏着。
沈安安被安排在了良嫔的下首。
从良嫔说沈长赫的伤都是被她爹打出来的,她就一直关注着兵部右侍郎,李大人。
“今次陪同父皇的好像都是父皇的亲信,良嫔娘娘的父亲做为父皇的左膀右臂,怎么竟没有来灵山?”
“兵部事儿忙,爹爹向来以政务为重,主动请缨留在京中,并不曾来。”
良嫔这次学聪明了,不论沈安安说话如何难听,都不急不徐的,稳住心绪。
“哦,我还当李大人是失宠了呢,不过也是早晚之事吧,毕竟我大梁一向严厉打击酷吏,别当了靶子,落了个满身窟窿,没了利用价值,最后被人给丢弃。”
良嫔咬牙。
她好歹是皇上的女人,这个沈安安,当真是半点忌惮都没有,什么都敢说。
“那就不劳四皇子妃操心了,你有空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她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
沈安安摸摸鼻子,也不说话了,酒过三巡后,她寻了个理由离开了小宴。
皇帝只是看她一眼,就痛快的答应了。
“咦,怎么不见辰逸,人去哪了?”
一侧大太监连忙说,“皇上你忘了,凌世子几个时辰前派人递了话来,说是长公主病又严重了,就先回了。”
皇帝点了点头。
那会儿良嫔正在他帐篷里,似乎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