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骤雨打得千枝瑟缩了一下,她将手指化成藤蔓遮挡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又被旁边的声音所吸引。
“妈、妈妈......”一个幼儿坐在雨里,青紫的脸上满是稚嫩的恳求,他爬过去想拉住站在他面前女人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称为母亲的女人在他的心窝上踹去,这一下让他彻底倒在雨里,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看着女人越来越远的背影。
他没有哭,棕色眼眸空茫地看向黑色的天空,又挣扎着蜷缩着抱紧小小的自己。
“阿澜。”千枝走过去想将他抱起来,却发现自己透明的手指只能穿过他的身体。
下一刻,世界仿佛泛起涟漪,天地骤然变色。
幼儿长成了瘦骨嶙峋的男孩,衣不遮体地坐在台阶上,等着包童工的人给他一天的价码,虽然有可能只是一个腐烂的面包。
有人走过来捏了下他的下巴,又下流地摸了下他的脸颊。
“脸色虽然臭了点,但长得还——啊——”
这个表情恍惚的幼儿突然亮出畸变的獠牙,咬掉了摸着他脸的男人的手指。
男人痛苦地嚎叫着,指使着手下将男孩团团围住,暴雨般的拳头砸下来。
他几乎要死了。
直到发现他的军队将他从濒临死亡的状态下救出来。
但他们看向他的眼神,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最好的试验品的眼神。
在部队里,薄澜学会了两件事,伪装和生存。
白天他会被军队驱赶着,拿着还用不惯的光剑和枪支,在虫族的杀戮下努力求生。
而晚上,他就像牲口一样被绑在科研院的实验床上。
各色的药剂注射在他的身体里,他的血管崩裂,脏器在焚烧,过度生长的獠牙和爪子撕裂了自己的身体,让他想要痛苦翻滚,却只能在束缚下无声嘶吼。
后来他学会了虚假的笑。
示弱的笑、顺从的笑、弑杀的笑。
他将兽心伪装在温和的表面下,变成部队最锋利的刃和最听话的狗。
直到第九区上将与参议院勾结的事情败露,拿哨兵做实验的事情被曝光。
他在黑暗的角落切碎了那些妄图逃走的实验员的头颅,又转过头向新上任的格温元帅微笑低头。
“如果你不能找到抑制你心中猛兽的向导,薄澜,你会在几年内精神力暴走而死去。”冷峻的元帅看透了他的伪装。
但薄澜依然温和笑着。
对他来说,死又算什么呢。
悠悠叹息突然从他的耳边响起。
“阿澜,你还没看见这个世界里最美好的东西,死了不是很可惜吗?”
点点微弱的光撕裂了薄澜眼前的黑暗。
他一点点抬起眼。
看见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少女迎着耀眼的光芒,穿过时光的间隙,向他伸出手。
“阿澜,到我这里来。”
男人被幽暗黑色浸染的眼眸漫起细碎的光亮,他嘴唇翕动着,几乎是本能地、渴求地将她的手拉住。
在拉住的一刹那。
噗通一声。
千枝的视线再次发生改变。
他们站在与“门”内极其相似的漆黑空间里。
温热黏腻的感觉在她的手心里流淌,千枝抬头,发现自己正紧紧贴着薄澜的胸膛,她的手臂被男人抓着,随着他的手摸着他的后颈处。
他正用一把短刃切割着自己的腺体,让它变得血肉模糊,鲜血混合着腺液顺着她的手指流下来,甚至还有一部分喷溅在她的脸上。
手指触碰的部分是被刀刃划过的软烂碎肉。
“你在做什么!”她怔了一瞬,失措地想把他的伤口捂住,但被薄澜的手牢牢箍住。
男人的脸色苍白,瞳孔没有焦距,神情飘忽,像是将灵魂抛出去一般地空洞。
“因为千千刚才说,你不要我了。”他勉强向千枝露出一个微笑,神情支离破碎到下一秒就要崩塌。
“被向导彻底遗弃的哨兵是留不住向导的标记的,”他将短刃再一次对准自己的脖颈,从侧面缓慢地将自己皮肉揭开,“所以我想,在千千的标记消失之前,将千千标记的腺体留下来。”
以最残忍的物理形式。
“我命令你停下来,阿澜。”怀中少女抬起头。
薄澜感觉到千枝的纤细手指变成柔软的藤蔓形状,它将他手中的短刃瞬间击飞。
她捏着他的下巴,让他躬下身看着她的眼睛。
“刚才那个说要抛弃你的人不是我,阿澜,无论是刚才的记忆幻境,还是现在,”
下巴上的小手捏得用力,在他蜜色皮肤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但男人却愉悦得浑身打颤,他听见少女在命令他:
“刚才的那个人不是你的主人,我才是。”
被捏住下巴的男人抑制住想要舔她手指的欲望,棕色眼眸蒙上湿漉雾气,声音嘶哑急促:“千千,主人,我以为那都是我长久以来的自我麻痹的幻觉。”
“现在呢?”她细长手指顺着他的唇线描摹,又俯身吻过去,最后咬了一口他的唇珠。
在犬类的意识里,那是无关情欲、但富有支配欲的吻。
这足以让男人脊背酥麻,战栗不停,连眼眶都沁出靡丽红色。
“现在的千千才是我的主人。”他颤抖着说。
看见薄澜总算恢复正常了一点,千枝松口气,示意薄澜随着她向远处一块发亮的光柱方向走。
那里是他们回到现实世界的出口。
但男人咬着唇没动。
像只在外面玩得开心却不愿意回家的小狗。
“项圈......”
“嗯?”
“项圈......坏掉了。”他轻声说着,摊开手掌,里面是一个被弄坏的项圈,上面居然还刻着她的名字。
千枝低头看了看那个项圈,艳粉色,上面还带着电击器的恶劣装饰。
“我手里没有项圈,不过——”她拆掉头发上的发绳,戴在薄澜的脖颈上,“这个暂时先凑合一下,等我们出去——”
“不用,这个就很好,主人。”男人的眼眸亮晶晶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尾椎骨处延伸出来,在他的身后快速地摇摆着。
“不用一直叫我主人,阿澜,我是你的向导,你是我的哨兵。”
“那我是你唯一的哨兵小狗对吗,千千?”薄澜的棕色狼耳立着,温和面具一去不复返,恍惚病态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
千枝勾了下挂在他脖颈上的发绳,看着男人喉结抑制不住地快速滚动,微不可察地叹气。
她的阿澜,好像哪里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