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道人？」
重伤的顾长丰此时已有些神志不清，但却总觉得在哪里隐约听说过这个称呼。
这名字翻译成五神话语倒也简单，即“光明磊落的散修”。
五神世界的散修同样分三六九等：
最次是那些被当做内部矛盾的边陲散勇和游寇；
其次是家道中落另辟蹊径的落魄寒门；
第二是实力稍强或传承独特的普通强者；
首位才是深谙合纵连横或“与世无争”的世外高人，这类人往往仅比顶尖高手稍差一筹，可但凡有组建或加入势力的举动，就会被各路人马打压甚至击杀。
明光道人就属于小有名气的第二档散修，还是那种正人君子。
而这道人也确实如墨纣所说被人暗算致死。
其中凶手之一就是当初在天阳市出现的误入蓝星的老东西。
类似的身份很多，但顾长丰这里离那个老东西的宗门太远，墨纣必须找个对方能刚好打探到消息，又不至于太刻意的身份。
见顾长丰几欲昏迷，墨纣不敢让这小子继续耽搁下去，要是晕在这自己岂不是功亏一篑？
“小娃娃，老夫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但相逢即是缘，是你我之间的机缘。
看看你旁边尸体尚有余温的家眷，你就不想为他们报仇？
我在你这玉佩中这么久，若想动手，为何早不做晚不做，偏偏这个时候跑出来助你？
你道行尚浅，也就仅此一条命，就算事后我图谋不轨又如何，总比你栽在这里要强。”
话罢，墨纣又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你要真想寻死，那也就随你去，老夫不过一缕残魂，救不救你也早晚都要散掉。”
两人间顿时陷入短暂的沉默。
顾长丰好似回光返照般在脑海里回闪过自己短短十几年的人生，看着尸骨未寒的父母，心中又悲戚起来。
自己天资中等，好不容易修来一份二级学府的入学资格，本该是去学府报名的。
正是人生得意时，飞来横祸，怎能不恨？
十几载光阴大半拿来苦修，速度却犹如龟爬，自己尚未享受过人生，父母还等着自己安葬。
想到此处，顾长丰死马当活马医般说道：
“那便信你一次，就算后面夺舍也好，蒙骗也罢，都是我的命数，但我不能死在这里！”
可谁知话到这个份上，墨纣却端起了架子：
“这就是你这个小娃娃求人的态度？不懂知恩图报，救了也是白救，先前的锐气哪去了？”
对他来说，现在自己可没有梦魇和异常能力，除了在纯粹的意识空间能打一打，如今毫无战力。
自己又不是唯一的手段，现在既要成事，要么稳中求进，要么意散神消。
果不其然，顾长丰大半时间拿来修炼，比蓝星同龄人对社会的接触还少，闻言顿时愣住了。
「难道这老道真的对我没有觊觎？换做寻常人，怕是早就答应下来了吧？」
顾长丰惊疑不定，但眼下自己命都没这残魂长，只好放低了姿态：
“是顾长丰失礼了，还请道长救我。”
“嗯？”
顾长丰咬了咬牙：
“晚辈顾长丰，还请仙长救我！”
“这还差不多。”
墨纣老气横秋地笑着，似乎已经看开了生死，只为图一乐。
旋即他话锋一转：
“小子，老夫现在毫无修为，无法亲自给你疗伤。
你且去将旁边那虫尸抓来，老夫给你念一道法诀，将其炼化后亦能恢复一二。”
顾长丰半信半疑，又有些惊愕：
“炼尸？这不是邪门歪道的手段吗？”
“混账！鼠目寸光的小子，谁说要你炼尸了？”
墨纣气不打一处来：
“你遇袭的时候就没有发现，这些虫子本身不会调动灵气吗？
这是因为它们要将灵气存储起来凝聚成养分供给母虫，我要你炼的是类似灵晶的分泌物！”
话罢，他念了一道晦涩口诀，便不再言语：
“但凡你修习认真，看看这口诀就知道是不是邪门歪道！
用不用随你，现在的小娃娃怎么一个个如此不懂事！”
顾长丰默念了一遍法诀，发现这东西理论上确实不是什么邪门功法，连忙对墨纣致歉。
但墨纣就好似来了脾气，任顾长丰怎么喊叫也不言语。
顾长丰见状只能作罢。
时间不等人，他连忙艰难地爬到附近虫尸旁边，费力地想撕开尸体。
但他已没多少力气，眼神一狠，索性从虫尸腹部咬了上去！
腥臭的血液弥漫口腔，顾长丰强忍着干呕，只余下对生存的渴望与挣扎。
咔。
突然，他牙齿一痛，似乎咬到了一块裹着粘液的坚硬物体，连忙将其囫囵吞入腹中，催动口诀炼化起来。
两分钟后。
一道踉跄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战场离开，向着远处城镇逃去。
只是这一路上，那明光道人都不搭理他，让他有些心急。
黄昏时分，顾长丰借着虫尸里挖出的几块分泌物，终于勉强逃到了城里，开了间客栈，囫囵吃了顿饭后沉沉睡去。
深夜，一阵噩梦将他陡然惊醒。
顾长丰摸了摸身上的三只储物镯，里面有父母的遗物和尸首，他尚且不知道怎么处理。
自己从未有过这类经验。
往后该怎么办？
入学？复仇？回故乡面对那些冷漠的亲戚？亦或是找个商铺打杂过日？
顾长丰突然很迷茫。
他又看了看腰间没有动静的玉佩。
和自己共生死，有话题的似乎也只有这个残魂了。
但连他也不理会自己。
顾长丰心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委屈，将面前的东西一把扫到地上，突然掩面哭泣起来。
“不敬仙师！谁教你把长辈往地上扔的？不算老夫，你爹娘还在镯子里呢！”
顾长丰闻言，连忙踉跄着爬下床捡起了储物镯，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爹娘！孩儿不孝！早知道有今天，长丰说什么也不愿来这入学了！
早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当初还不如死了算了……”
墨纣虽然理解，也忍不住暗骂一声傻逼，嘴上却微微放下了架子劝慰道：
“唉，借尸还魂毕竟不是普通人能修来的手段，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要往前看。
要么你就自甘堕落，要么就向前看，把你父母的命在你身上延续下去，活得越久他们才越欣慰。
那虫子也不是什么顶尖灵兽，你再修炼个十几二十年，说不定能找人一起把它宰了。
当然，世上每天死的生灵成千上万，它活得有没有你久都说不定，人终归是要为自己活。”
话罢，墨纣也沉吟许久，似是才下了一番决定道：
“你小子要是真有上进心，品行端良，老夫也能收你做个记名弟子，教你一点本事。”
至此，他也不再多言，两人便一直沉默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