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林先生为帝师!
朱高炽既没有直接同意,却也没有当场拒绝。
毕竟,这帝师与国师可不同,国师可以出于边疆(藏地)稳固考虑,同时册封好几位出来。
但帝师这种兼顾了权势、荣誉、政治地位的特殊称号,一朝天子有且只能有那么一位帝师。
大明十六童里面,真正做过帝师的,也就只有区区八人。朱元璋时期的帝师刘伯温、建文帝的方孝孺、正德朝的杨廷和、嘉靖老道的高拱、万历的张居正和叶向高、天启的孙承宗、崇祯的文震孟。
可以说,仅有张居正和叶向高略显特殊,一朝出了两位帝师。
当然,这是因为张居正死后被万历这位“学生”抄家鞭尸,就连张家亲族家眷也被迁怒而遭到流放诛杀。
最后还是张居正太惨,让满朝文武都心惊胆战,才迫使万历没有真的对张家赶尽杀绝。
而要论时间上的跨度,从建文到正德,中间有差不多一百多年,大明都没有出过一位帝师。
可见帝师的封赐在明朝有多么难得!
所以,给林先生帝师的封号,有好也有坏。
好处便是,可以用作封堵百官群臣的口实,林先生总是要出狱的,而且出狱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
等林先生出狱以后,那大明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去征辟对方?
直接征辟肯定不行。
因为林先生是“反贼”出身,这就是天然的减分项,哪怕后来“立功”减刑,得以免死。
但明眼的都能看出来,这是皇帝在有意捞这位林先生。
看破不说破呗!
可要是真这么当没事人一样,让文臣带着圣旨去征辟做官,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也必然会引出不少官员出面弹劾,因为其他事情百官都能给新帝一个面子,可这位“林先生”却是还没入朝,人在天牢里头,就已经开始砸天下士绅阶级的饭碗了。
真要是入朝为官了,那还得了?
正常征辟不行,百官要么为名,要么为利,必定蜂拥弹劾。
所以,朱高炽只能另辟蹊径,这帝师之位就是那条“蹊径”了。
帝师确实尊崇无比,但现在可是大明朝,不是蒙元了,帝师再尊崇,也只是个荣誉称号……
朝廷愿意给其他官职,皇帝也愿意听从建言,那帝师就权势滔天,要是都不愿意,那帝师真的就只是皇帝的“先生“而已,地位尊崇,却有名无实。
说白了就是……
朕只是闲来无事,找一位先生为朕讲解讲解《春秋》而已,这你们难道都还要管?
那就未免管得太宽了!
“……册封林先生为帝师一事,暂且先搁置,待林先生出狱以后再议。”
朱高炽左思右想,还是没有立刻做出决断。
帝师可以避免落口实,但同样也没有权力,只能算是个荣誉称号,他倒是能给林先生照常发俸禄,甚至林先生要什么额外赏赐,他这个大明皇帝能办到的,也能一应做主恩允了。
可若是林先生志存高远,想要做大明宰辅,从而施展胸中抱负,那又该如何呢?
虽然朱高炽时常将林煜比作道衍大师,但林煜终归不是道衍和尚,有没有对方那豁达坦荡的心怀可不好说啊!
还是先放一放,等回头试探一下口风……
朱高炽忽地一声轻咳:“咳,太子啊!”
“……父皇,您有什么吩咐?”
朱瞻基愣了一瞬,当下拱手应道。
“今日无事,便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入宫来,朕这里有件要事,需交托太子亲自去办!”
朱瞻基听罢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儿臣遵旨!”
“回去吧!”
……
天牢,今天又到了讲课的日子。
林煜刚刚吃过了早饭,正在十分自律的做着一套广播体操,算是在健身消食。
“曾经咱也是个牛马社畜,每天最大的梦想就是不用上班,天天躺在家里还能不愁吃喝,不缺钱花。如今这个梦想,倒是靠着蹲大牢实现了,呵呵!”
林煜做完一套广播体操,一边学着那些公园老大爷收气,一边忍不住自言自语。
就在对面看着的于谦,对此倒是早就见怪不怪,林先生每天早晨起来后都要先做一套那什么广播体操,偶尔还会吟那么一句两句的名诗绝篇,或者说些什么奇谈怪论。
嗯,是真的绝篇,因为很多都是林煜随口装逼,只有上半句,就是不说下半句,急的于谦想跳脚。
“林先生,这天牢虽衣食无忧,但到底还是牢狱阴暗场所,以自由之身换取来的,这着实不太值当。”
于谦话音落下,林煜却是咧嘴一笑,就这么盘膝坐下,说道。
“我的家乡曾经有位姓鲁的先生说过:这监狱在宣武门外的空地里,不怕邻家的火灾;每日两餐,不虑冻馁;起居有定,不会伤生;构造坚固,不会倒塌;禁卒管着,不会再犯罪;强盗是绝不会来抢的。住在里面,何等安全,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了。但缺少的就有一件事:自由。所以,你说这天牢到底算不算是一方世外桃源呢?”
天牢是世外桃源?
饶是于谦师承林煜,也算是林先生的“得意门生”了,但还是依旧有些跟不上林先生的思维。
这是真把天牢当世外桃源,还是说在故意借着天牢的话头,来讽刺如今的大明天下?
天牢是世外桃源,那外面的百姓过的又会是什么日子?
人不如畜吗?
于谦试探性问道:“所以,天牢真是世外桃源?”
“当然不是。”
“……”
林煜解释道:“古训所教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法,教人不要动。不动,失措当然就较少了,但不活的岩石泥沙,失措不是更少么?
我以为人为向上,即发展起见,应该活动,活动而有若干失措,也不要紧。惟独半死半生的苟活,是全盘失措的。因为它挂了生活的招牌,其实却引人到死路上去!”
“……”
于谦沉默片刻,忍不住说道:“林先生若是想说什么,不妨可以直说,这里并无外人。”
虽然林煜表面上说的是天牢,但很明显说的就不是天牢。
“我有说什么吗?我们不是在说天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