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我们今晚要在野外过夜了。”
官兵走在路上,在前面对着为首的官爷说。
为首的官爷点头,四处看了一眼,才说:“那就再走会,找到个合适落脚的地方再停下。”
说罢,他又加了句,“靠近北方的雨水就少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早些天老是下雨,耽误了行程,这会也该走快些了。”
“头儿说的是,我看这群犯人都还算老实,脚链要不就打开吧?”
“打开了,若是有什么事你负责啊?”
官爷白了下属一眼,“你要知道,他们这群人里有会功夫的,若是有什么事,我们别说是自己的项上人头,就连家人都保不住。”
“头儿说的是。”
官兵也不敢再说什么。
他确实是觉得这批犯人挺听话的,自然就没有往别处想。
可他哪里会想到其他的,毕竟在他看来,他们这群人都是犯了罪的犯人,而他们是官兵,肯定能管得住这群人。
他们又走了快两个小时,才走到一个小树林里落脚。
天已经黑了,可月光却十分亮。
大家都很快的搭帐篷,去河里洗锅烧水。
许是天气热了,便有人走上前去,小声的问道:“官爷,我们能不能去河边洗个澡?”
“行,不过你们都要注意些,洗澡可以,但我们要在那监视。”
官兵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犯人里的女眷和丫鬟们。
周洲他们这的丫鬟不算多,因为另外那群的犯人里,女眷比男丁还多。
足有十六个女眷,小孩三个,男丁却只有十二个。
看到官兵那赤裸裸的眼神,周洲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朝想了想,说道:
“没事,一会儿我们用油纸布在河边做个简易的洗澡间,到时我们守住,你们烧开水以后再去洗,我们一群男人在河里随便洗洗就行。”
虽然是为了秦朝来这里受苦,可听到他这样贴心的安排,周洲还是挺感动。
“好,那就这样做。”
天气太热,她真的得要洗个澡。
何况就算是她不洗,那几个丫鬟也得要洗澡。
毕竟经期的时候,她们都没有洗澡,现在的她们也都该洗个澡。
说干就干,秦朝指挥着他们去河边搭了个简易的洗澡间,在丫鬟们烧水的时候,男人们分了两批去河里洗澡,换了周洲买的干净衣服。
等他们洗完,水也已经烧好了。
他们没有桶,只能把锅抬到河边,让丫鬟们一个个的洗。
这会的周洲也感谢前些天在路上的她又买了个深锅,水轮流着烧开,也不浪费时间。
将军府的下人都是素质极高的,说是守着,他们都背对着洗澡间,甚至都没有人回头。
丫鬟们自然是不可能一个人在里面,而是一个人洗,两个人在那守着,担心出现变故,她们也可以用衣服将人包住。
等周洲去洗澡的时候,秦朝更是直接守在了洗澡间的门口。
洗完热水澡,还洗了个头,虽然不如家里洗的干净,可她还是觉得很舒服。
等她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几个女眷拉拉扯扯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她笑。
“有事吗?”
周洲问。
“姑娘,我们能不能借用下你们的洗澡间?”
来人塞给周洲一小串铸币,脸颊上全都是讨好的笑。
周洲听秦朝说过这些犯人,并不是什么坏人,而是和如妃娘家人吵了架,所以才被抄家流放。
她想了想,点头说道:“你们烧好水了吗?”
“烧了的,烧了的。”
说着,女人又对着周洲道谢,“麻烦您了姑娘,谢谢!”
“是你们自己搬来,还是要我们帮忙?”
“我们自己搬来就好。”
女人说着,周洲看着守在那的下人,温声道:“还要麻烦下大家再守一会。”
福伯肯定看到了周洲收钱了,自然是不会拒绝。
他们人多,能多赚些就多赚些,钱财哪里嫌多的?
福伯让他们守着,千万不能让人进去。
有了将军府的人看着,那些女眷也都纷纷过来洗澡了。
周洲收了些钱,立马给大家加餐了。
依旧是红薯饭,但煮的野菜汤里,她放了一大勺的猪油,还在里面放了不少切碎的肉沫。
香味飘的哪里都是,周洲看着那几个洗完澡就守在火堆前的丫鬟,心情都好了起来。
有了将军府的人守着,女眷们洗澡洗头的倒也快得很。
原本还有些其他心思的官兵见状,也就歇了心思。
他们是想偷偷的做些什么,可将军府的人这样守着,即便是他们有心,也没有那个胆。
秦朝被流放,可秦明之还在军营里,即便是降了级,想要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等女眷全都洗完澡以后,大家才将油纸布全都收起来,放在几颗小树上晾干。
一群人坐在草地上吃红薯饭,喝着野菜汤,气氛十分好。
吃饱喝足,大家都躺在了帐篷里休息。
入夜时分,周洲刚准备回便利店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低低的声音。
她诧异的看向树林方向,担心的对着秦朝道:“树林里好像有情况,我们去看看吧!”
“别管,今晚你先别回去,早些休息,明日找时间。”
“怎么了?”
周洲的话刚说完,树林那边的动静更响了。
一开始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就变成低低的啜泣声,紧接着,是男子兴奋压抑的笑……
那动静不小, 可周洲却发现这些人似乎都听不到般,全都睡的很熟。
那声音从一开始的压抑,到后来的痛苦呻。吟,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周洲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
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想起今晚看到的那些女孩,她们都是女眷,在流放的人里有自己的亲人,却不相信他们。
可想而知,她们过的日子有多绝望,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如今听到那声音,周洲越发可以肯定,之前看过的那些历史都不是假的。
流放的女眷,在路上是没有人权的。
甚至还会被她们的家人当做置物交换条件,交换给那些官兵。
想不到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她面前。
突然,她被落入温暖的怀抱。
那熟悉的气息,让她不自觉的落泪。
秦朝心里堵得慌,可又不知该怎么样安慰周洲。
在军营生活十几年,在战场上厮杀过无数场战役的他,心里很清楚这种默认的潜规则。
就像是城破以后,不少的军队会进入城里肆意烧杀抢掠,甚至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弱质女流及书面男子做出不好的事情。
他一向约束手下,不允许他们做出这种事。
即便是军规严苛,可他的手底下还是会出现个别这样的,更何况是现在没有管束的情况下。
“秦朝……”
周洲低低的喊了一声,嗓音里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嗯。”
躺在秦朝怀里,周洲还是十分心惊。
这两天的事情对她这个过习惯安稳生活的人来说,实在太骇人。
一晚上,她都没有好好入睡,时不时的被噩梦惊醒。
第二天早上,她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此时的她看到谁都像是昨晚的那些强迫女子的坏人,默默的离着他们远了些。
福伯将这些都看在眼底,默默的等前面的官兵走前些,才故意慢了几步,在周洲的身边走着。
“小姐,怎么了?”
“福伯……”
周洲喊了一句,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没事。”
“小姐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闻言,周洲十分诧异。
她轻声问:“福伯也听到了。”
福伯叹了口气,“年纪大了,睡眠不是那么好,自然是听到了。”
“我还以为,就我们听到了。”
“小姐现在想那么多没用,不过您放心,即便是豁出去性命,老奴也不会让您和丫头们受到任何伤害。”
当时卖身契全部发放下去,丫鬟们是可以全部离开的。
下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想和将军府共进退,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流放前在监狱里,福伯就已经说了这件事。
丫鬟们都是十几岁的小丫头,自然是要好好地护着。
“福伯,我相信您,也相信大家,只是心里还是难受。”
“流放路上人性也会被无限放大,我们无愧于心就好。”
“可是福伯,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福伯摇头,眼神里全都是无奈之色。
“小姐,我们好好赶路,不该是我们管的,还是尽量别管了。”
一句话,也表明了那些女眷接下来的命运。
周洲倒没觉得他们就应该帮忙,只是事实说出来以后,总归是难受的。
午饭,周洲难得大方了一回。
煮了一大锅白米饭,有种不顾明天死活的即视感。
昨晚的事,大部分人都是知道的。
但大家现在都是自扫门前雪,只要动的不是将军府的人,他们倒没有其他想法。
“前面三十里地有个小镇,我们今晚在小镇歇息一晚,顺便补给一次。”
听到可以补给,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他们每次买的东西都不算多,担心会坏,所以每次都需要补给。
不管是需不需要补给,对他们而言,那都是好事。
下午赶路时,大家的速度都明显快了许多。
到镇上时,已经是晚上了。
趁着月色找到一家在镇上的旅馆,每人三个铸币要了一间大通铺床。
大通铺床比他们之前住的还差,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味道,通铺上还有黑乎乎的东西。
“将里面收拾下再住吧!”
秦朝一发话,大家也都纷纷的将大通铺上面的东西用外面的清水洗干净,然后再铺上他们自己的草席。
丫鬟们则是在外面用大锅煮饭。
吃完东西,里面的大通铺也已经焕然一新,虽然还是有味道,但比起刚刚已经好了不少。
斜对面的男人们看到他们在那收拾屋子,都不由得嗤笑出声。
真是一群傻子!
就住一晚上,收拾的那么干净给谁看呢?
不过也就是心里嫉妒下,很快,他们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睡觉。
周洲依旧躺在秦朝的身边,她的旁边躺着的是其他的几个丫鬟。
吃饱喝足,累了一天的他们连脚都没有洗,就躺在床上睡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臭的脚丫子味道。
周洲翻了个身,觉得在郊外搭帐篷睡,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怎么还不睡?”
“马上就睡了,有些累。”
靠在秦朝怀里,周洲小声道。
秦朝握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黑暗中,其他人打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倒是衬得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是不是太吵了?”
秦朝也意识到了他们今天似乎很累,呼噜都打的比平日里更响一些。
“没有,其实这些天也都习惯了。”
周洲说这话,到底是心口不一。
她出生在新华国,从小家庭条件就还不错,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更没有睡过那么邋遢的房间。
而且,味道还那么冲。
之前在军营里,许是没有进过那些军营士兵睡的帐篷,她都没有闻过那么臭的。
见她把头一直埋在自己怀里,秦朝不由注意到,似乎是味道的问题。
“是不是觉得味道太冲了?”
“有点。”
周洲很诚实的回答。
“明日去街上,你去买些香包,那些姑娘家平日里没事就喜欢绣些香包,里面放的都是很香的干花,能留香许久,这样你闻着也舒服。”
周洲低低的嗯了句,感觉有些瞌睡了。
见她犯困了,秦朝也没有继续开口。
不到片刻,怀里的周洲已经传出均匀呼吸声。
温热的气息不断喷洒在秦朝胸口,让他的心跳都乱了。
半晌,秦朝才低头在周洲的额头上亲了亲。
怀里的周洲轻轻嘤咛一声,秦朝立马被吓得不敢动。
他僵直着身子,半晌,才伸出手左侧的手,将衣袖放在自己的鼻尖,轻轻嗅着。
过了会,他不由的蹙眉。
果然,身上的味道又酸又臭。
药膏的药草味和汗酸味杂交在一起,秦朝倒是习惯了,可想到怀里的周洲说味道大,秦朝深吸一口气,暗暗的下定决心,以后每晚都冲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