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不凡的这张脸，已经堪称完美了，举着高清相机360度没一个角度能拍出什么缺陷的那种。
镜子佯装惊讶地问：“哪里不对？”
“身材，这里好多脂肪。”
邱不凡捏了捏自己腰侧的肉，又恨恨拍了拍自己的小腿，“因为这对肌肉小腿，我都不敢穿裙子。难看死了。”
镜子沉默了一会，好像在认真观察她的身体：
“这么漂亮的脸，却长在这么臃肿的身体上，确实不和谐。”
路弥不由得感叹镜灵手段的高明。
现在镜灵还没有完全成形，一定还需要跟邱不凡的手掌再贴几次。
初步实现了邱不凡的愿望，它按兵不动，等着对方提出更多要求——一定会提的，人类永不知足，本性如此。
镜子说过它能看到人的渴望，邱不凡最开始并没有想对身材做出改变，因为那男人主要针对她的脸和家境进行了一番指指点点。
现在，脸变美了，金钱也有了，她就开始寻找新的不满意的地方。
得到镜灵的附和后，邱不凡急忙道：“还可以再来一次吗？”
镜灵语气漫不经心：“行啊，我可不会让你小瞧我。”
镜面上，渐渐浮现出一只手掌的轮廓。
昨天这巴掌是邱不凡离开后才出现的，现在，她却没有多思考一刻，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手掌贴了上去。
“可以了，等明天吧。”镜灵道。
邱不凡却没有把手掌撤下来：“我的手指又粗又短，变成漫画手吧！”
“我还想要隔壁班那个男孩子喜欢我……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对吗？”
“当然，我可是神通广大的镜灵。”
“这个也能实现的话，你也太厉害了！”
隔着镜子，她和它的手掌紧紧贴着，那一边，镜灵的形体又开始变化，渐渐有了头和身体的大致轮廓。
邱不凡却没有警觉，她还在思考着要实现什么愿望：
“对，有没有办法能让我脑袋变聪明一点，所有考试和比赛，包括以后的面试，我都能取得最优异的成绩？”
“还有还有，卡里的钱虽然很多，但是要买那种大房子，名贵的衣服和车子，还是差远了，能不能再多一点？”
镜子声音颤抖：“当然……”
“不不不，”邱不凡转念一想，“还是不要让隔壁班那个男孩喜欢我了，等我接触上流社会，还有更配得上我的人。到时候我再跟你许愿，可以吧？”
“当然……”镜灵四肢的轮廓也在显现——
路弥已经能看出来，里面那个人，是完完全全照着邱不凡的模板来长的，身高、声音都已经一模一样。
邱不凡依旧没有注意，她已经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
有了金钱、美貌、能力，她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太好了，太好了……”没有人会看不起她，别人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她可以轻而易举得到。
镜子里的身影也在颤抖着说：“太好了，太好了……”
镜子里外的两人，语气中都是按耐不住的近乎癫狂的喜悦。
两个声线合而为一，分辨不出谁是谁。
邱不凡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准备搬走。
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她在包里翻了翻，把重要的证件拿出来。
她翻找的动作忽然一顿，脸上露出无比嫌弃的表情。
两指捏着一张蓝底相片，随手将它塞到一件薄外套的口袋里，然后把衣服扔进衣柜。
她“砰”的一下将衣柜门关上：“不凡，跟过去说再见吧。”
镜灵说只要它在镜子里，镜子就没法搬走。
邱不凡便没有退租，只在想要许愿的时候回到这间屋子。
路弥和罗曼则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可以跟随邱不凡走到大楼之外的世界中去。
邱不凡在前面跟新交的姐妹逛街，他们就在人流中紧紧跟着。
繁华的街道上，人与车川流不息。
他们并排在人行道上走着，仿佛也是这嘈杂世界中的一部分。
“路弥，”罗曼脚步一停，指着旁边商店的展柜，“这件毛衣会很适合你。”
“还有心思看这些呢，别把人跟丢——”
路弥的笑骂终止于他将头偏向玻璃的一瞬。
玻璃那头，模特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绿色针织毛衣，在店内的灯光照射下，显出秋日的慵懒气息。
正是罗曼在第一个副本想要送给他，却没送成的那件毛衣。
“原来是从这里带走的……”
随便动副本里的东西很危险，更别说把东西带到别的副本。
罗曼往前看看，追寻邱不凡的身影：“她们进了一家理发店，不用着急。”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冲击得往后微倾。
罗曼低头，手掌抚上主动撞进自己怀里的人：“怎么了？”
“对不起，”路弥紧紧抱着他，道着歉，“带来毛衣的那天晚上你一定受伤了，我却还挠了你一爪子。”
罗曼思索片刻。
原来毛衣在作为礼物送出去之前，就已经被路弥看到过了。
他发出一声轻笑：“就为这个？”
但路弥的语气很认真，他便也正式地回复：
“好了，原谅你了。”
“不过，我也有错。”
“那个时候，我只顾自己的感受，没有考虑你在副本里过得很累，把自己想吸猫的意愿强加在你身上。”
停顿一下，他接着说，“神奇梦境那一回，我也做得不对。看到你和程城靠得很近，就莫名烦躁，然后……”
接着他感觉背部被拍了一下，路弥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口里，双耳红得滴血：
“别说了！原谅你原谅你原谅你！”剩下的内容太羞耻了！
罗曼听话地没有说下去，但是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耳朵。
路弥身体一颤，却没有松开手。
他想问，罗曼，你为什么从来不摘下面罩，在我的面前展示你真实的模样。
他想问，罗曼，初见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在草木凋敝的后花园里低低叹气。
罗曼，你来自什么地方，你曾经受过什么样的伤。你说你早就死过一回，是不是很痛，又是为什么这么年轻就死掉，做梦都时候，会重新体验死亡的感觉吗。
可是这一切他都无法问出口。
他确信只要他问了，罗曼会一一告诉他，但也知道那个讨厌的恶之主会来找麻烦。
他抬起头，湿润的眼睛与罗曼对视。
唯有一个问题，罗曼用沉默回答过他。
罗曼，你为什么从来不说喜欢我。
“路弥，闭上眼睛。”
路弥照做了。
他听到“咔哒”一声，什么东西解开的声音。
秋日的阳光不算刺眼，隔着橙色的眼皮，路弥看到了罗曼解下面罩后露出的脸部的轮廓。
俊朗明晰，沐在这暖色的阳光里，仿佛梦中会出现的景象。
随着低头的动作，罗曼的脸越来越近。
路弥呼吸加快，无法移动半分。
柔软的触感传来，他的眼泪被一点点擦拭去。
罗曼让他睁眼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