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胤锡率领全军在南昌城中暂作休整,这一停,便是整整两天。
这两日里,城中百姓看着明军整齐的营帐,心中满是敬畏与好奇。
堵胤锡则一刻未闲,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军务,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往采石矶和应天通报消息。
忠贞营的名声在各路明军之中向来不错,他们军纪严明,所到之处对百姓秋毫无犯,宛如一股清流。
可此次,郝摇旗送来了三千人马,这三千人个个身材魁梧,眼神中透着一股狠劲,那剽悍的战力,比起忠贞营竟也丝毫不差,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更胜一筹。
只是,这郝摇旗的人马,军纪却堪称顺军余部之中最差的。
他们在营中时常大声喧哗,偶尔还会有争执打斗之事发生,让堵胤锡颇为头疼。
为了保证南昌百姓能一直将明军看作是拯救天下的希望之星,同时也为了在各路人马中做到公平公正、不偏不倚,堵胤锡当机立断地下达了命令。除了高太后和慧英,因身份特殊且需有合适的安置之所,被安排进驻南昌府衙之外,其他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全部驻扎在城外。
城外的营帐一座连着一座,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的光泽,士兵们进进出出,忙碌而有序。
两天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明军再次启程,向着采石矶进发。
此时的采石矶,硝烟已经散去,战事早已平息。
高一功在城中得知自己的姐姐和一众老友即将到来的消息后,激动得坐立不安。
他早早地来到城门口,伸长了脖子向远处张望。当那熟悉的旗帜出现在视野中时,高一功的眼眶湿润了,他急忙出城相迎。
众人相见,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有久别重逢的亲热,那是兄弟间生死相依的情感体现;有回忆往事的心酸,那些年的征战杀伐、颠沛流离,仿佛幻影般在眼前闪过;还有相互埋怨,埋怨当初无知的互掐,更是埋怨命运的捉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说不完的委屈,在眼神交汇和紧紧相拥中传递。
高一功一手拉着袁宗第,一手拉着刘芳亮,一路回到城中。
他在衙门里摆下了丰盛的酒宴,每一道菜肴都饱含着他的深情厚意。
他还亲自前往陈友龙和张先璧的住处相请,礼数周全。
高太后舟车劳顿,再加上身份尊贵,自然是不会参加这样的活动的。
她和慧英先进了后堂休息。
杨畏知和王夫之作为文人,他们敬仰这些在沙场上为百姓拼杀、救民于水火的将军,也都一同参加了这场盛宴。
酒过三巡,当高一功得知袁宗第他们在南昌和多尔衮厮杀了一场后,眼中满是悔恨之色。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若是我当时能得到消息,率领大军南下,那多尔衮就算是插上翅膀,也绝无可能逃脱!”说罢,他来回踱步,情绪激动。
随即,高一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又满脸振奋地告诉了众人一个消息:“多尔衮是跑了,不过他的同胞哥哥阿济格被陛下围在了聚宝山。当初山海关战败之后,一路追击我军的就是这个阿济格。小马就是被这个阿济格杀害的!我们应该迅速挥师东进,攻打聚宝山,活捉阿济格,用他的心肝来祭奠我大顺……”说到这里,他瞥见堵胤锡、陈友龙和张先璧也在桌上,连忙将脱口而出的 “大顺” 改成了 “大明”,“祭奠我大明将士的不散英魂!”
“小马”是马世耀,李自成麾下大将,在潼关之战中被阿济格杀害。
袁宗第、刘芳亮和刘体纯一听这话,大喜过望,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那还等什么,明天就出发!”那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房间里回荡。
堵胤锡眉头微皱,轻轻摆了摆手道:“三位将军有所不知,这聚宝山就在应天城的旁边,我军贸然前往,只怕会引起朝廷的误会。要是朝廷不明所以,派兵来拦截,乱了我们的阵型,那岂不是给了阿济格逃生的绝佳机会?所以,依本官之见,我等还是先去应天觐见陛下之后,再听朝廷的号令才好进军。”
袁宗第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急切地说道:“要是在等消息的时候让阿济格跑了呢?”他紧握拳头,满脸不甘。
堵胤锡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汉举将军,我军现在的位置是阿济格逃生的必经之路,只要有诸位在此,那就是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他阿济格无论如何是逃不出去的。”他的眼神中透着自信与沉稳。
虽然袁宗第觉得堵胤锡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心中清楚阿济格很难逃脱,但他最不甘心的不是怕阿济格跑了,而是担心阿济格被其他的明军消灭了。
那样的话,他就等于再次失去了一次报仇雪恨的绝佳机会,那股恨意如同一团火在他心中燃烧。
刘芳亮看出了袁宗第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汉举哥,堵大人说得有道理,咱们不能再给建虏可乘之机了,不能因小失大啊。”
就在这时,一名兵士从外面匆匆进来,单膝跪地,大声禀报道:“高将军,司礼监的杨公公带着陛下的圣旨到了。”
高一功微微一惊,连忙问道:“哪个杨公公?”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杨守春。”
堵胤锡、高一功、张先璧和陈友龙都是一怔,以往传旨这样的事,向来都是由一般的小太监来完成,可今日,竟然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亲自前来。他们心中都明白,这道圣旨必然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有请!” 随即高一功、堵胤锡、张先璧、陈友龙、杨畏知、王夫之、周培公等众人都赶忙离席,整理衣冠,神情肃穆地来到外面,整齐地跪在地上准备接旨。
袁宗第、刘芳亮、刘体纯和李来亨却坐在里面一动不动,他们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
“等等。” 高一功一看这四人不动,急忙喊住那去请杨守春进来传旨的兵士。
他转身快步走进屋内,来到袁宗第身边,恳切地说道:“汉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要明白,如今仅仅凭我等的人马是报不了国恨家仇的。我们就像大海中的孤舟,随时都有被建虏这股狂风巨浪消灭的可能。我们归顺朝廷,朝廷对我们先帝的旧臣并没有区别对待,补之如今是湖北提督,我在朝中和补之相互呼应,咱们这些老兄弟也算是在这乱世中有了一席之地。另外,你今日不肯陪同接旨,陛下知道了,又怎么会将消灭阿济格的重任交给我们兄弟呢?”
袁宗第等四人听了这番话,都没有反驳,陷入了沉默。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眼中的倔强渐渐褪去,随后跟着高一功一起走了出去。
高一功再次对那兵士道:“请杨公公进来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