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偿命”二字,小天眼底的恨意反倒更浓了,脱口道:“那就偿命好了。”
本该有着稚气的脸上,满是戾气。
他是的的确确动了杀心。
自己也是真不想活了。
宋言汐眉头紧皱,正要劝,就见墨锦川丢了手中的棍子,微微抬手。
下一瞬,那大手毫不迟疑地落在了小天的脸上。
小天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脸去,耳边嗡嗡作响,嘴里也一股子血沫味。
他缓缓转过头,用手捂住脸满眼的委屈。
对上他含着泪水的双眼,墨锦川问:“冷静了吗?”
若是没有,他不介意再搭把手。
小天点点头,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显然是伤心了。
墨锦川扔了个帕子给他,道:“擦干净脸,别让街坊邻居笑话你们林家后继无人。”
小天当即反驳道:“我是我爹的儿子,我们林家才不是后继无人。”
话说完,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刚刚王爷要是不拦着他,他就杀人了。
杀人是要偿命的。
他听他爹说过,偿命就是把他的命,赔给对方。
他可以死,但是不能给这种人偿命。
小天用帕子仔仔细细擦脸,一字一句道:“让我偿命,他们不配。”
墨锦川欣慰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这才像他林大志的儿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破屋,沉声道:“走吧,为你娘挑一副好棺材,送她上路。”
小天将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作势便要给他跪下。
墨锦川伸手托住他,面色严肃,“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必跪本王,要跪到你爹娘坟前再跪。”
小天紧抿着唇,没再说话。
只是跟在墨锦川身后离开时,望向六哥等人的眼底,依旧装满了恨意。
宋言汐不免在心中轻叹。
到底还是个孩子。
藏不住心思,有什么都挂在脸上。
注意到她一瞬变得冰冷的眼神,六哥意识到什么,忙求饶道:“姑娘饶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陈老六是畜牲是王八蛋,我猪狗不如!
往后我肯定改,保证做个好人。”
宋言汐轻轻摇头,幽幽道:“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怕死。”
被戳中心思,陈老六的脸色变了变。
他张口想解释,宋言汐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银针入穴,陈老六没说出口的话永远也说不出口了。
他拼命张大嘴巴,企图说出只言片语。
可哪怕他急得满头大汗,喉咙里也只发出犹如破风箱般“嗬嗬”的声音。
宋言汐收了银针,满眼厌恶道:“若非不想脏了手,我本该留你一条舌头。”
六哥双手摸着喉咙,满眼慌张。
他想到什么,忍着痛一把拉过旁边眼神呆滞的老八,嘴巴张了又张,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来。
宋言汐当过一段时间哑巴,知道他此刻想说什么。
他想说,明明老八骂的那些话比他的还要难听,为什么她不对他动手。
在此之前,她确实有这个想法。
但现在,没必要了。
那人两眼发直动作缓慢,分明是受了惊吓没有缓过神来。
这种病症,她此前跟师父四处行医时遇到过,极其难医。
命好的养个一年半载,有可能恢复过来。
运气差一些的,十年八年,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缓不过那口气。
比起聪明但是哑,直接成个痴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否则以他那张臭嘴,早晚也要被人打死在外头。
宋言汐收回目光,看向二人旁边跪着瑟瑟发抖的三人,冷冷道:“你们三个做过什么恶事,自己趁早招了,别逼我动手。”
三人吓得腿软,不等他再开口便把之前犯下的偷鸡摸狗的事一一交代。
其中也包括在城中茶楼等人多的地方,大肆宣扬庄诗涵医术出神入化,乃是在世神仙等传闻。
可以说,庄诗涵如今能在边城百姓心目中有如此高的地位,他们兄弟几个功不可没。
听着那桩桩件件,宋言汐只觉得自己向是重新认识了一遍庄诗涵。
这还是那个口口声声不屑与她争,一心只想着治病救人,从不耍手段的人?
如此心机城府,若尽数放在钻研医道上,以她的天赋和那些她此前从未见过的医术,定能取得一番成就。
光是剖腹取子这一样,一旦推广开来,不知要挽救多少因为胎大或胎位不正难产的妇人。
或许终有一日,大安将不再有一尸两命的惨剧。
可她,却醉心于营造那些虚无的名誉,不肯沉下心来好好钻研医道。
她既不爱治病救人,当初又何必选择走这条路?
宋言汐想不明白。
她甚至想现在就冲到将军府,拉着庄诗涵好好问问,她脑袋里除了儿女情长,还有没有些别的。
明明她会医术,且擅经商,怎么就一根筋吊死在了林庭风的身上。
姓林的何德何能?
另一头,庄诗涵也是这么想的。
这段时间越是相处,她越是觉得自己当初看走了眼,千挑万选结果挑了个能力不足还拎不清的。
她年轻漂亮,家世又好,甚至还能挣钱。
若她身为男子,找到这样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怕是半夜睡觉都会笑醒。
可他林庭风呢?
他非但不知满足,竟然还想着同他的前妻重修旧好,当着城中那么多百姓的面不给她面子。
这样一个男人,她不丢,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庄诗涵嘴里骂着林庭风,手上收拾动作的手却不停,只挑那些值钱易带的。
男人要不了就算了,钱财还是得要的。
谁还能跟银子过不去?
收拾的起劲,庄诗涵甚至都没发现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直到她骂的口干舌燥,随口说了句“好渴”旁边突然有人递过来一个水杯。
她登时被吓了一跳,抬头看清那张脸,脸顿时垮了下来。
冷淡道:“你来做什么?”
林庭风将茶杯放在桌上,看着床上大大小小的几个包袱,拧眉问:“诗涵这是要走?”
庄诗涵白了他一眼,自己取了个茶杯倒了杯水喝。
凉茶入腹,顿时激起了她心中的火气,一把扯下腰间挂着的半边同心佩往桌上一拍,冷冷道:“林庭风,咱俩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