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汗国早在一百年前就没了,你看书一点也不认真。”
一声沉稳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随后,朱泰野推开门走了进来。
朱欣月扑了上去:“父亲!”
朱泰野蹲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道:“吃早饭没有啊。”
“吃了,吃的哥哥做的肉夹馍。”
“肉夹馍?”朱泰野看向朱阳锦,后者耸了耸肩。
“好了,吃了就好。”朱泰野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顿了顿道:“我有事要做,你先出去好不好呀?”
“不,我不走。”朱欣月翘起了嘴巴。
“那好吧。”朱泰野没有强求,让外面的士兵搬过来一个椅子,然后抱着朱欣月,坐在了脱脱不花的对面。
北元虚名大汗,明国实权郡王,现在才真正的面对面见面。
屋中沉默了下去。
“听说你已经有三天没吃饭了?”朱泰野悠悠道:“这是想要把自己饿死吗?”
脱脱不花恶狠狠的盯着看面前这张打碎了他所有梦想的脸,眼神仿佛要吃人一样。
朱欣月不敢看脱脱不花那张凶恶的脸,趴在父亲的身上,背对着脱脱不花,看着后面的朱阳锦,见他做了一个鬼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
朱泰野正要回头,却见儿子搬着凳子到他旁边道:“没怎么,那什么,现在怎么样?还这么养着他?”
“什么叫养着他。”朱泰野不满的道:“他可是北元大汗,你可要以礼相待,不准说什么不敬的话。”
朱阳锦笑嘻嘻地敬了一个礼道:“好的!”
“刚才卫兵说你对他们比了个动作,就是这个吧,人家根本就看不懂,你还是多学学现在的礼仪吧。”
“好,no problem。”
朱泰野斜了他一眼:“别说英文。”
“oK。”
朱泰野对这个儿子实在是无奈,摇摇头道:“行吧,反正别被别人听到了就行。”
“妹妹听不懂,这里就我们三个人......”说到这里,朱阳锦猛地抬头,装作刚看到脱脱不花的样子,惊讶道:“哦,大汗也在啊。”
他的演技实在太烂,朱泰野不由扶额叹息。
“你们这两条不停叫唤的狼,到底有什么事要说?”脱脱不花似乎也有些忍不了下去了,开口道:“若是想要从本汗口中得知大元消息,那本汗劝你们就不用浪费口水了。”
“不对,你已经不是北元皇帝了,不能自称本汗。”朱阳锦立刻抓住了他口中的漏洞道:“而且你门那里的消息还要探听吗?你的军队全都被打完了,而太师也先和丞相阿剌知院的军队刚刚打赢了土木,我觉得,你待在这里比回去更安全。”
脱脱不花用虎狼般的眼睛盯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吗?”
“你们汉人就会扯谎。即便他们另立了新汗,本汗也是黄金家族血脉,难道他们还能杀了本汗不成?”
“不能吗?”朱阳锦眯着眼睛看着他。
脱脱不花冷哼一声道:“你一个小孩懂个什么,黄金家族在蒙古,便如你们的皇帝在明国一般......”
话说一半,朱阳锦打断了他:“骗哥们......骗我可以,别把你自己也骗到了。我被你骗了无所谓,毕竟我又不是蒙古人,最多打个哈哈笑两声就过去了,但是你别把自己也搞得当真了。你问一下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是不是真的相信......”
“好了。”朱泰野终于忍不住道:“说的都是什么啊。”
朱阳锦悻悻地闭上了嘴。
朱泰野看向脱脱不花,像是自问自答般道:“孤要怎么称呼你呢?你是北元的大汗,孤是明国的王,罢了,我等就平辈相称便是。”
朱阳锦在一旁轻笑了一下,又被父亲瞪了一眼。
脱脱不花则是别过头去。
“他虽然顽劣,但话中的意思却是明确的。如今,你手中无兵,大汗名号又被亲弟弟阿噶巴尔济给占了,除了一条命实在是没什么了。”朱泰野摸着女儿的头,仿佛是在拉家常一样,继续道:“而且你比我更清楚,黄金家族的名号早已不如一百年前了,要不然,东汗廷大汗阿岱汗也不至于死在阿拉善草原,他也同样姓孛儿只斤,不是吗?”
“那又如何?”脱脱不花转过头盯着他:“你想要我投降于你吗?我可是黄金家族......”
朱阳锦忍不住道:“好了好了,你别动不动就黄金家族黄金家族了,自己没本事的人才总是把先祖挂在嘴边。”
脱脱不花脸上不忿,似乎想要反驳,但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等朱阳锦说完后,朱泰野才假装生气:“不准这么没礼貌!”
说罢对脱脱不花道:“这孩子一直没人管,就成了这个样子,你别见怪。我知道你有着黄金家族的骄傲,就算是死,也不会投降我。但问题是,你死了有用吗?”
“也先立了阿噶巴尔济做大汗,他们两个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一个心像毒蛇般恶毒,一个头脑像老鼠一样简单。毫不客气的说,也先能把阿噶巴尔济当做草原上的小草般踩踏,到了那个时候,黄金家族的威严还有吗?”朱泰野道:“这样下去,最多再过三四年,也先就可以把阿噶巴尔济赶下去,自己称汗,到时候,你有什么面目面对历代蒙古大汗?”
他这番话正好戳进了脱脱不花的心里,让他眼神中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朱泰野趁热打火,继续说:“这样,再过一百多年,草原上的人恐怕连黄金家族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老祖宗铁木真,也会被人忘记......”
“够了!”脱脱不花厉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嘛。”朱泰野轻轻拍了拍被吓到的女儿,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我想把你放回去。”
“什么?你会放我回去?”脱脱不花惊讶道:“你放我回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下头去思索片刻后,恍然醒悟:“你是想让我回去之后,和也先内斗,消耗大元的实力是吧,狡诈的汉人。”
“是的。”朱泰野毫不掩饰:“其实,你死了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放你回去,也先就整合不了蒙古各部。你也因为有也先的缘故,当不了真正的大汗。”
脱脱不花对他的坦诚倒是有些惊讶:“你真的放我回去?”
“真的。”朱泰野笑道:“当然不是白放,我们明国的皇帝也被也先给抓了,我要用你去换他,一个换一个,谁都不亏。”
“你就不怕我和也先联合在一起?”
朱泰野笑的更欢了:“你和他,一个是冬天,一个是夏天,永远也到不了一起。除非你愿意放弃大汗的名号,让也先当蒙古皇帝。如果你真那么做了,那么你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脱脱不花知道他说的虽然难听,但都是事实,不由陷入了沉思。
“不对。”朱阳锦见他不说话,突然出声道:“就算他回去了,不也还是没有兵嘛?而且还有三个汗国,他们的大汗都是黄金家族后裔,干嘛不向他们借兵,领兵过来灭了也先,顺便当个蒙古皇帝?”
脱脱不花脸色变了。
“蒙古大汗是正统,其他都只是附庸。对他来说,与其让他们夺了汗位,那还不如让也先做大汗呢,那样还能留下些威望。”
朱泰野抱着女儿站了起来,虽是在和儿子说话,实则每一句话都是针对脱脱不花:“而且另外三大汗国早就已经衰落下去了,哪有这个实力。不过西边有个帖木儿帝国,现在正是中兴大国,三十年前掠夺了不少金帐汗国的领土,他们现在的大汗叫什么......唔......好像是叫兀鲁伯,刚刚登基,国内不稳,正要个借口发动战争站稳脚跟,如果他去到那里,就有一个正统的借口了。要是真能灭了金帐汗国,再把也先灭了,那他的功绩和就和先祖忽必烈差不多了。”
脱脱不花面色数变,抬头看向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这些东西,就算是大元内部,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朱泰野对朱阳锦使了个眼色,抱着女儿走到了门口,在出去之前道:“你还是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吧。另外,想要活下去,就得吃饭,再绝食,谁都救不了你了。”
朱阳锦看了脱脱不花一眼后,快速跟了上去。
书房中便只剩下了脱脱不花一个人。
他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时而瞪眼,突然想起朱阳锦之前说的,也先会在十月十一日到大都,可现在才九月十五,他是怎么知道的。
越想越不理解,索性就不想了,在太阳光从窗户缝隙中照到他有些消瘦的脸上的那一刻,他大声朝外面喊道:“我要吃饭!”
......
“将军!”
朱泰野微笑着压了压手,让面前的士兵放下平举的手:“要是里面的人要吃饭,给他送点吃的进去。”
朱泰野勉励了一番后,把女儿放在了地上,牵着她的手,朝外面走去。
出了这一进,到了外面的花园,跟着他从兖州过来的文官正静静站在原地等待。
刚才,朱泰野话还没说完就被叫走了,他们只得跟了上来,到了花园时被卫兵给拦了下来。
“李县令呢?”朱泰野扫视了一圈众人,发现李再尹不见了踪影,微微皱眉。
刘悦往前一步,躬身道:“殿下,方才李家来人到了军营外面,说是李再尹的夫人为他生下一子,他便急匆匆赶了过去。”似乎是怕他怪罪,刘悦又补充了一句:“他年近三旬,才有这一独子,因此便有些失礼,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除了他之外,其他官员都只是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好事啊。”朱泰野笑了起来:“整日呆在这里面有些闷了,走,我们出去散散心。”
说罢转身走出了花园,众官员只好跟着他。
数十个护卫也跟在了他们身后,随时保护,警惕的看向四周。
出了宅邸之后,外面便是军营了。
朱阳锦紧走几步,追上父亲问道:“要是脱脱不花真的能借到兵怎么办?”
“帖木儿虽然是蒙古人,但早就和黄金家族没了什么联系,他要真去了,也是被当做俘虏的命。而且现在是帖木儿帝国的鼎盛时期,但不要两年就衰落下去了,五十年后更是被别人灭了国。大汗都逃到了南亚,建立了莫卧儿帝国,直到十九世纪,才被英国给取代了。”
“好家伙,都连起来了。”朱阳锦惊叹道。
“谁让你当初不学历史。话一说错,他就知道了你的底细。只有像我这样,把事实摆在他面前,一条条分析下来,他才会真正的相信,”朱泰野道:“而且后面那些话是为了加深印象说的,主要就是为了让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从而对前面的话深信不疑,给他埋下一棵种子,也许哪一天就能收获意想不到的东西。”
“好吧,看来我真的还有许多东西要学。”
“当然了!你别以为古人都是傻子,咱们只是有个信息差而已。”
两人说的话声音很低,只有朱欣月一人听见,但她也搞不懂是什么意思,不敢参与进去,便好奇的打量着周围士兵操练。
从鲁王府出发之后,朱泰野就一路边走边操练,白天行军,走五十里后就安营扎寨,晚上便分出两千备倭军将士分别操练十个人,做些立定、稍息、行军礼这样的基本动作。
即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也把他们折腾的够呛,每天都有人当逃兵,还有一千多人受不了,被他降成了杂物兵,只负责军粮运输和军营驻扎这些杂事。
朱泰野在利津县扎寨之后,白天不用行军,只做操练这一件事。学会站立之后,又让军官带着他们跑步、做俯卧撑、仰卧起坐等等,引来了附近百姓的好奇观看,再加上那些饥民,县城外每天都会上万百姓聚集,竟比城里人还多了。
朱泰野军纪压制的极为森严,再加上他之前在鲁王府的行为,王府守卫不敢有任何怨言,自然也不敢骚扰百姓,倒是获得了一致好评。
三人带着身后的几十人,边走边看,一路往前,不多时便走到了军营的外围。
这里有一圈站岗的守卫,拦住了伸长脖子看热闹的百姓,也拦住了里面的士兵。
朱泰野视察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回去时,只见军营外面,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之人举起一封书信,边跑边大喊道:“急令!急令!速速让开!”
那些百姓见状,吓了一跳,纷纷朝两边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