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的大明好汉稍微分神,耳边兵刃破风,他们架开安南人攻来的兵器重新厮杀,却不再如刚才那般投入,眼角的余光时时留意着那位锦衣持矛的大人。
只见李四有在笑声中挺矛便刺,瞬间三矛,接连刺死三名铁甲兵。
眼尖的好汉看得清清楚楚,任凭安南人如何格挡招架,那长矛就是冲着咽喉一点,一矛必杀。
“上!一起上,杀了他!”
铁甲兵阵后有人在喊,正是那武统领。方才号炮爆炸,武统领见机的早逃得一命,在高处望见城内预备队到达战场,当即奔过去指挥这最后的精锐行殊死一搏。
此刻武统领望见李四有,立即明悟,此人就是在城下神射之人。见到他没拿弓箭孤身挡住军阵,武统领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如此狂妄,老子死也要杀了此人!”
铁甲兵本来队列整齐,此刻围杀一人,便顺势张开两翼合围上来。
却见眼前锦衣的人不退反进,持矛朝侧面冲杀,矛法已不再用刺,就是抡起长矛照头一敲。不论被敲的铁甲兵拿兵器挡也好,闪避也好,一矛一个铁盔,一矛一个天灵盖。
李四有侧行五步,四个铁甲兵闷头倒地。还有一个拿盾牌的没死,却双臂下垂,盾牌落地,惨叫连连,显然双臂被震得骨折。
一众铁甲兵行动笨拙,一面合围的追在李四有身后,另一面还未上前,被李四有抢过来先行击破阵线。
武统领在阵后瞧得清楚,那锦衣敌人竟然绕着自家军阵游走,好似要一个人包围住他们一群。武统领狂呼:“挤过去,一起砍!”
后方休息的大明好汉眼睛都舍不得眨。
他们原以为李大侠要施展不世出的枪法,什么夜战八方式,什么十荡十决,没想到却是这般。李大侠人如飘叶,矛却刚猛,一柔一刚,令他们大开眼界。
桃谷六仙道:“看看,看看,李大侠不带你们这群废物果然更强!”
众好汉汗颜:大概,似乎,也行,自己这些人上去只能拖后腿吧?
正在这时,前方咔嚓脆响。只见李大侠一矛砸过去敲扁了铁盔,但这矛只是木杆,吃力之下裂成两段。
大明好汉惊呼,铁甲兵狂喜。武统领正待发令,却见李四有大笑着一把扔出矛杆,反手夺过两面铁盾,左右开弓,噼里啪啦两面盾牌照着铁甲兵狂拍!
被拍中的铁甲兵如同布偶,惨叫着向后方飞跌出去。
转瞬间被拍翻了十几人。
无数好汉脑袋一嗡,心说:“这就是武功天下第一?是哦,这般神力谁能挡住!”
只见场中,李四有绕着铁甲兵拍,拍,就是拍!
围攻他的,旁观这场围攻的,人人如在最恐怖的梦中,眼里只有那道锦衣,还有两面不断挥舞的盾牌。
两盏茶不到,一百多的铁甲兵被李四有拍翻了一大半。
地上尽是滚倒的铁甲,大部分无声无息,只有少许人发出呻吟。
武统领嘶吼:“他打不动了,上,上啊。”
然而场中那个神魔般的人不经意地往这边一瞥,两面盾牌更疾更猛,直直朝武统领杀来。
挡路的铁甲兵想让开,躲避的脚步跟不上盾牌抡过来的速度。又是十几声沉闷的敲击声,盾牌来到武统领两步之外,呼,照头一拍!
武统领奋力举盾。
砰!盾牌交击。砰!两个盾牌一起砸在武统领的头盔上。武统领立毙当场。
“杀!”
李四有纵声长啸。
勇士该有勇士的结局。这安南仅存的傲气和精华,就随着今日攻城,一战而没吧!
汪直正在东城上浴血厮杀,听到这长啸,举起手中银剑怒吼道:“锦衣卫抢先破城了,二郎们,冲啊。”
转眼瞅见自家的瑶民兄弟,汪直眼珠一转,喝道:“老乡们,破城啦,开抢啦——”
西厂的番子尚且结阵而战,那些瑶民顿时如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着挥舞砍刀,近两千人蝗虫似的涌上城去。
西城这边,天门道长爱惜兄弟们性命,将攻城战布置的有条不紊,正在步步为营往前推进,忽而听到长啸声,大笑道:“我们落后啦!各位朋友,加把劲!”
宣化城防三面皆崩,城中已有零星火头烧起来,却是少许瑶民冲入城中杀人抢劫,一些不甘心的安南人绝望之下,点燃了自家茅草屋。
到了如此地步,各路好汉但凡能动的都往城里冲去。
只剩锦衣卫留守城墙上警戒。慧心带着六仙他们也没动。
李四有于城头打眼一扫,却见那位呼喊“先登者,湖广张横”的胖子没动,十几个轻甲剑客围作一团也没有动,隐隐有抽泣声。
李四有走过去,张横道:“李大侠,余掌门……”
青城弟子分开,露出委顿在地的余沧海,此人口角溢血,气息奄奄。
“来人,疗伤圣药!”李四有喝令。
身后锦衣卫奉上内服秘药,青城弟子知道自家师父的恩怨,迟迟不敢接药。
锦衣卫喝道:“不识好歹!”
青城弟子接过来喂余沧海服下。片刻后,余沧海睁开眼,朝着李四有蠕动嘴唇,隐约在说:“谢!”
慧心上前去,以二指搭住余沧海腕脉,细听几个呼吸后,摇摇头退下。
青城弟子大怮,为首弟子忽地朝李四有跪下:“请大人救家师!”
李四有不认得这弟子。昔日的青城四秀俱已身死,这一位么,看上去武功资质一般般,青城是真的没落了。
而李四有体质特殊不能修习内功,他不愿让青城弟子误解,特意道:“我生平不修内功。慧心兄弟,你帮我救救余掌门。”
“救不了。”慧心双掌合十,“余掌门经脉已断,油尽灯枯。”
十几个青城弟子哭出声来,他们平日在余沧海羽翼庇护之下,陡然失去擎天大树,无不栖栖遑遑。
余沧海闭口不言,挣扎着看向李四有。
二人视线交接,李四有看到了余沧海眼中的祈求。
往事如烟,转过李四有的心头。他第一次见到余沧海,是在衡山刘正风的金盆洗手会上,那时的余沧海拍左冷禅马屁,处处与他作对,甚是令人生厌。
数年过去,这余沧海竟老得这么快,而且马上就要死了。
他知道余沧海不怕死,也知道余沧海在求什么。
但,给他么?上位者行事,欲令下属心服,必持以公平。
“张横!”他低喝。
“属下在!”
李四有目视余沧海更不回头:“张横,你今日身披双层重甲冲城,功不可没。我且问你,今日攻城,首功者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