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初,锦衣卫传来了南方的消息。许多地方官员已经开始背地里偷偷给汪直、张懋下绊子了。
张懋派人给云南总兵官黔国公沐琮送信,刚刚收到回信,信中沐琮答应了自云南出兵,走当年南征老路线,两路夹击安南。
张懋读着信满心欢喜,督粮官来报:军中粮草有些不足。细问情况,说是后方粮食一直在运,就是征发民夫多有逃役,粮道时断时续。
督粮官可怜巴巴地看张懋脸色,大气不敢喘,生怕这位国公爷学曹孟德来个“借汝人头一用”,拿自己的脑袋来平息军中愤怒。
好在张懋有底线,明白这事怨不得督粮官,他沉思片刻问左右:“汪提督何在?”
“回广西招纳瑶民士卒去了。”
“几日回来?”
手下人心里没准,不敢答话。吴梦达插话道:“汪提督行踪不定,等他回来不知道啥时候。大帅何不写封信派西厂的番子送过去。”
张懋没本事处置后方拖后腿的文官,他只能找汪直帮忙。于是找来军中留守的西厂番子,将写好的书信给他们,特意吩咐道:“时不我待,要快!”
番子神情严肃,收好信,匆匆离开镇南关去找汪直。
大帐之中众将散去。
张懋对着吴梦达发牢骚:“这些狗日的文官吃了熊心豹子胆啊,敢断我的粮!他们这么干有啥好处?不是损人不利己吗?”
吴梦达不是文官,也不知道文官们图的啥,眼珠一转,说道:“也许我们武将倒霉,就是他们最大的好处。”
这本是随口说出的无心之言,但张懋闻言却大有所悟。他闭着眼睛回思自土木堡以来的许多往事,忽然开口道:
“确实如此。自当年土木堡一役后,我们武勋好像渐渐被文官们捆住了手脚,如在笼中!”
吴梦达想起在家的时候被老爹天天念叨的一些事,也愤然附和道:“这些文官们就他妈喜欢干这种屁事,据说当年土木堡大军仓促撤退就是因为军中断粮......”
“慎言!”张懋赶紧喝止,“有些话不能乱说。小心御史们把你弹劾成一坨狗屎。”
吴梦达慨然道:“这些文官还得汪提督来治。看着他们顶着乌纱帽梗着脖子那副鸟样,老子真想一刀削过去。”
“汪提督其实干的是陛下让他干的事。咱们陛下别看深居大内不出,心里明镜一般,借着汪直在从文官手里收权力呢。”
张懋面朝北方双手一拱,口中道:“陛下圣明。”
吴梦达也赶紧面北拱手行礼,放下手嘻嘻笑道:“看来我们武勋和太监才是一家人。”
张懋跟着笑了两声,随即收敛笑容,脸色转而更加难看,只因军中现在有比缺粮更加危急的事。
此次南下的几万精锐大部分是北方人,来到又热又潮的南方,士卒不适应气候,多有生病的。更令人心忧的是:才半个多月,军中战马已经病倒了一半!
明军敢以5万精锐威压安南,只因军士训练有素,器械精良,最大的优势还在于战马。
南方战马以滇马为主,生得瘦小精干,好比一匹强化的驴子,走山道自然如鱼得水,上阵冲锋却差了点意思。
此次南征本来计划好的:决战之时北方骑兵高头大马列阵一冲,安南那些骑驴子的必然正面崩溃。
现在马匹病倒了还怎么冲?
张懋到底世代将门,以家传兵法治军,十分了得。他咬紧牙关在镇南关苦苦支撑,整顿军队,只等西北边云南方向一出兵,自己立刻率军南下两路夹击。
汪直不像张懋那么惨,他在广西瑶寨意气风发。他的际遇跟张懋对比明显,堪称冰火两重天。
大热天里,他不怕热,身穿华丽的丝绸蟒袍,带着西厂番子荣归故里。看着众乡亲嫉妒羡慕恨的热烈眼神,汪直的心里好比三伏天吃了块冰西瓜。
美滋滋!
他以瑶民的身份现身说法,不单许多瑶民被他说动,更有许多其他族的狼兵也闻风而来。汪直在一大群土司首领面前侃侃而谈:
“诸位,阿哥我混得咋样你们都长了眼睛看见了。咱不说废话,不说虚的,这一次,跟着大明朝去搞安南,就是给大家分肉!”
“干了安南猴子的头头们。他们的地盘咱们分,他们的金银珠宝咱们拿,他们的老婆儿女咱们享用。我只有一个条件:跟着大明干,听话!”
底下有个土司笑道:“汪阿哥你也能享用人家的老婆女儿吗。”
这明着嘲笑汪直做了太监,众人一阵哄笑。但汪直不生气,他笑着说:
“老子受了多少苦才得到大明天子的信任。如今给你们老乡分好处,你们可是白得的,老子的JJ可是为了你们牺牲的。你们他妈的还笑!”
四周的笑声更大,但汪直却心里舒坦。此刻,他再没有在京城里受到的各种背后冷眼,明嘲暗讽。只觉得当面来去,有一说一,没JJ就是没JJ,何须避讳。
怎么啦?
没JJ犯法吗?
没JJ就不能建功立业吗?
话已讲透,随即开宴。
酒酣耳热之际汪直与众土司混作一团,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放浪形骸。
由此之后,汪直大得广西土着之心。众多狼兵听从自家土司召唤,自各处山寨下山,如一道道溪流汇聚到某太监的身边。
某太监带着这些光着膀子,拿着各种刀片、锤子、长矛,头上插着野鸡毛,脸上涂着彩泥,裤裆里吊着二两肉的汉子们向镇南关行军。
沿途各处土着寨子或者自带干粮加入队伍,或者自发送点多余的吃食。所过之处如同盛装游行,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人人脸上发红光。
某太监骑在一匹高大的青花马上,眼前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他手臂向前一挥,对身边的番子自鸣得意道:
“这就是广西狼兵,这就是我们西厂,这就是我汪某人!”
“文官们放弃的安南,我们抢回来!”
“文官们不给军粮,我们自己带!”
“文官们想在我们打下的安南发财,他们想屁吃!”
周围的狼兵听到了,心里大为赞同。只因他们平时被各个州府县的官员管辖,多有刁难,对那些当官的恨之入骨。
他们随即大声喊好。有个口齿伶俐的还编出山歌来唱:
“阿哥带我去发财哟,哦,咦嘿哟~”
“我说阿哥你少了二两肉哦~,啊,咦嘿哟~”
“阿哥气得想骂我哟,哦,咦嘿哟~”
“我说阿哥你别急啊,啊,呀呀呀~”
“我杀到安南抡刀片哦,啊,咦呀嘿~”
“我抢到老婆生儿子哦,啊,嘿嘿嘿~”
“阿哥看我洞房心里急啊,嘿,呀呀咦~”
“我说生个儿子跟你姓哦,啊,嘛嘛嘿!”
唱到这里众狼兵轰然大笑,跟着一起嘛嘛嘿~
某太监身后的西厂番子低下头使劲憋住,脸涨得通红,不敢抬起来。
某太监一张俊俏的白脸也涨红了,刚想发火,随即释然,口中高声笑骂:
“你狗日的想替某家生儿子,某家还不一定看得上呢!来来来,先让某家检查检查,身子有隐患的,不要!“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某太监却不由自主地想着:嗯,是得收个过得去的干儿子传香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