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行一死,神教剩下四十几个高手再无战心,大部分人垂下手中兵器,有人转身飞奔想要逃下山去,忽然刀光一闪,那人身子还在往前冲,人头已经飞在空中。
一个面如重枣的中年汉子手一抖,抖落刀上鲜血,他收刀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任教主已死,我们降了吧。”
神教之人投降锦衣卫,投降朝廷毫无心理负担,反正之前也在间接给这个主子卖命。中年汉子威望甚高,如此情形下一呼百应。
大局已定,令狐冲满脸凄惶。
“李四有,你要杀了我吗?”
他长剑在手,却再无往日那般自信,今日一败涂地,如待宰羔羊,虽然没有求饶,话里话外已经是那个意思了。
任盈盈抱住父亲尸身正在哭泣,闻言抬起头望向李四有。
美人如画,泪光盈盈,可谓我见犹怜,神教众人到底与任我行有着香火之情,有心求情,但李四有面色冷厉,场中无一人敢开口。
“任小姐,我可以不杀你,但令狐冲必死。”
此言一出,蓝凤凰先松了口气,神教其他人已经做了叛徒,听到任我行的女儿能活命,觉得自己投降能保住任盈盈一条命,也算对得起任我行,心中愧疚顿时少了许多。
令狐冲面如死灰,他闭口不语,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勇气。
任盈盈直起身子,哭泣着说:“为何不能饶过冲哥?他只想自由自在,笑傲江湖。”
她言语柔弱,语调凄婉,泪流满面,就是一块冰也能融化了去。
李四有心如铁石。
“我饶过他,当初谁饶过岳掌门和宁女侠?笑傲江湖?人这一辈子欠的债总要还的,华山派收养他20年,他又是怎么报答恩情?一转身做了别人的狗,目视师父师娘被害,这一点就该死了!”
任盈盈无言以对。
此刻洪兴精锐和华山弟子已经散开阵势,陆续走过来,他们听到这话,无不高声叫好,就连陆大有也喊了声好。
令狐冲缓缓举起手中长剑,慢慢架在自己颈项之前,看来要自刎。
任盈盈目视此举,面色苍白。
长剑刚刚横在项间,却长久没有移动,众人静静等待,忽然远处有人喝道:“住手!”
令狐冲略微放低长剑,那声音苍老,一个青衣老者飘然而来,令狐冲见之大喜,口中道:“风太师叔。”
李四有自然是认得的,不就是风清扬么?刚才一直躲在岩石后方,他早就听见了呼吸声,之前跟任我行口舌交锋,他故意提到风清扬,那呼吸明显一顿。
风清扬来了又如何?手下败将尔。
这回他可不再客气,森然问道:“风前辈,你也来求情吗?”
“这个,小友能不能饶过他,毕竟他是我剑法唯一传人。”
风清扬老脸尴尬,硬着头皮说出这些话来。他一生自傲,哪里求过人,这一开口,脸皮都羞红了。但他亲眼目睹李四有两招杀了两个超级高手,自付已经不是对手,为了徒弟只能低头。
在某些人希翼的目光中,李四有道:“不能。”
风清扬急了,不顾面子再求:“独孤九剑你是知道的,总要找个人传下去。令狐冲剑法天资万中无一,传给别人不一定学得会啊。”
“一个破剑法想学还要先挑人,失传也罢。”
“你——”
“我什么我,这种破剑法我随时能创出一门来,很稀奇吗?”
风清扬被他噎得半死,也知道他没吹牛,脑中急思理由,他还没想好,就听李四有说:
“也罢,前辈今天来支援华山,有心了。我给你个面子,让他接我三招,三招不死,饶他一条狗命。”
“那不是死定了?任我行都接不住你一招。”
“我使出的力气跟他一样大,这样总可以吧?”
风清扬反复盘算,令狐冲独孤九剑已经大成,虽然没圆满,单论剑法,他不相信连三招都接不住。想明白了,也就点头同意。
令狐冲绝处逢生,持着长剑站定,任盈盈止住泪水,抱着父亲的尸身退到一旁。
眼见就要开始比试,李四有问风清扬:“三招过去,他能活算他命大,他要是活不了呢?”
不待风清扬回话,他直接说:“他死之后,你把九剑剑谱留在华山吧,或者你自己留在华山找个人教,啥时候教会了,啥时候能走人。”
见李四有如此自信,风清扬在李四有和令狐冲之间来回打量,许久他点头说道:“可以,你一定要保证不能使出更大的力气,否则老夫不认账。”
众人散开,两人在场中站定。
李四有单手持枪,斜指地面,架势和10年前在华山上那一场比武一模一样。
令狐冲也想起了当年被他一枪所败那一幕,他静等片刻,知道还是和当年一样只能自己先出手。这一次他不再全力前冲,缓步自侧面上前,一剑歪歪扭扭指向李四有左肋,似刺非刺,教人瞧不出他到底要如何出手。
华山弟子武功尚浅,不明所以,在场高手众多,凝神观看这一剑,心中齐声叫一声好。风清扬捻须点头,看来令狐冲剑法圆满了,只比自己稍差。
李四有长枪一挑,挑向剑锋。
剑短枪长,令狐冲见他居然没有直接反刺自己,反而在防守,大喜之下不愿错过良机,只待枪剑相交,果然双方力气一样大。他彻底放下心来,欺身而进,手腕一转一剑直刺李四有心口。
就此要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以独孤九剑攻其必守的剑法理论,只要他一占上风,别说扛过三招,三十招,三百招也不过等闲。
令狐冲以为自己的剑法应变奇快,然而李四有耳目灵便远超常人,在他眼中,令狐冲的动作如同小孩走路一样缓慢。
他身子一斜避开长剑,枪尖点地一撑,电光火石间飞起一脚,正中令狐冲心口。令狐冲长剑脱手,身子倒飞而出。
他收枪而立,问风清扬:“这算几招?”
场外只有风清扬看得明白,暗骂令狐冲是个蠢货,你老老实实往后退不行吗?见到机会就想进攻,直接上了恶当,一招都没抗住。
众人都没料到是这个结果,之前还以为李四有故意放令狐冲一马,正在惊愕之际,忽然听到任盈盈哭喊,转头一看,令狐冲竟然被一脚踢死了。
风清扬一声长叹。
全场数百人一时默然。夏日炎炎,山风回荡,此处华山之上只有任盈盈的哭声。
蓝凤凰欲言又止,角落里有几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在小声互相议论。
“令狐冲死了,任大小姐岂不是没了夫君?”
“还没嫁人,不能算夫君。”
“不是夫君,何必哭得这么伤心?”
眼看着六个小老头居然抬起杠来,蓝凤凰低声喝骂:“桃谷六仙,闭嘴。”
说完,她袖口一张,露出一条毒蛇,六个老头立刻闭紧嘴巴。
许久,李四有轻声说道:“任小姐,节哀。”
任盈盈抬起头来,放下令狐冲的尸身,再捡起了令狐冲的长剑,眼中的泪水渐渐干涸,她说:
“你杀了我父亲,杀了我向叔叔,又杀了我夫君,我不恨你。他们自有取死之道。”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个真正的大英雄,我还知道你娶了个老婆,是个平常的村姑。”
“我十三岁那年就知道了,那一年,我特别嫉妒那个村姑。现在不嫉妒了,我自己选的夫君,好也罢,坏也罢,我要和他过完一辈子。他既然死了,我陪他一起死。”
“任我行只有战死的女儿,没有自杀的女儿。”
“你来杀了我吧,我宁愿死在你手里,只愿意死在你手里。”
说完,她朝着李四有平举手中长剑。
李四有闭目,挺枪一刺。
任盈盈手一松,长剑垂落脚边,枪尖无遮无拦刺入她的胸口,一刺即收,只有一点血花在她胸前绽开。
她捂住伤口缓缓倒下,目光欣喜,面带微笑。
“我会把你和令狐冲葬在一起。”
“多谢。”
蓝凤凰抢上前扶住她软倒的身子,掏出药粉来想替她止血。
任盈盈躺在蓝凤凰怀中,拉住她的手,低声断断续续哼唱一首曲调,蓝凤凰听懂了,李四有也听懂了,正是两年前的春天,他们三个一起溪水边喝酒时,李四有唱过的那首草原民歌:
永恒的爱情短促而明亮,恰似黑夜的天空蓦然电光一闪......
哼了两句,声音止歇,她死了。
蓝凤凰失声痛哭。
“为了这么一个令狐冲,值吗?”
李四有默默拾起了地上长剑,这剑还是他10年前送给令狐冲的,他把剑递给蓝凤凰。
“合葬吧。”
这一刻他浑身冒出冰寒的杀气,全场无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大吼一声:“来人,收尸,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