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南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虚空一片,他一直漂浮在水里。偶尔会醒,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想不起来了;但更多的时候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禾迷迷糊糊地从榻边醒来,她实在太累了。
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额头,他还在发烧,似乎没什么进展。
“没关系,不着急,我一定能治安好你的。”她如是说,与其是在告诉别人,不如说是在告诉自己。
“你是不知道,以前天机谷也有一个病人,每日靠喂汤药吊着精气,可是师傅不放弃,治了一年多,才把人救醒。”苏禾端来了水盆,极小心地给男人擦了擦身,“后来那人又在天机谷修养了一段时日,你猜怎么样?他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下山没多久便和她娘子有了孩儿。”
帕子轻轻滑过他的脸颊,微微覆上一层湿气。
忽然,他枕头的角落边似乎露出了些什么……
是两封书信。
一封写着:苏禾亲启;另一封的上面,只写了一个“隐”字。
苏禾打开了第一封信,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男人的不舍。
他自知九死一生,恐难以苟活,他担心苏禾会受他波及,下半辈子无依无靠,所以她告诫苏禾不要再回楚国。
信中还有一张清单,是他最近在北狄置办的产业。相比西楚,北狄虽然落后,但现下有他的军队驻守北狄,半载之内无人敢犯,加上那些资产傍身,她的后半辈子也是无忧的。
但还有她的父母,如无意外应该已经到达北狄,苏家产业已经悉数变现,以后只阖家团圆便是。
苏禾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她的退路他都想好了。她的一切他竟是都筹谋好了的……
另一封信,苏禾交给了冷言。
冷言快速读完,然就朝着苏禾便直直跪了下去,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属下拜见主子!”
苏禾一惊,赶忙将冷言扶了起来。
她和楚承南是完全不同的。冷言身中剧毒还拼死护着她,冷言于她,也是有着恩情的。
“王爷留了什么话?”苏禾问道。
“王爷亲笔,如果他有不测,隐门中人需尊苏禾为主子,位同摄政王妃,但无需入皇族族谱,如若有一日苏姑娘觅得良人,王爷便以百万两黄金送姑娘出嫁!”
苏禾哭笑不得,真是个厉害的男人,连嫁妆都给她准备好了……
苏禾伏在男人耳边小声呢喃:“楚承南,你若再不醒来,我改明儿就带着你的钱嫁人!”
明明是威胁的话语,苏禾却说得毫无底气。
许是这话太激人,当天夜里楚承南便掀开了眼皮……
他的眼前雾蒙蒙的,隐隐只能看到有人影晃动。他想抬手抹一抹眼睛,但两条胳臂好像都不听使唤,完全抬不起来。
穆赛飞说过,去蛊风险极大,可能痴傻,可能瘫痪……
所以他现在不仅瘫了,还瞎了吗?
“本王的眼睛!为什么我动不了?为什么!”他嗓音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但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却是明明白白。
“王爷!王爷!你别动!没事的没事的,再过几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禾几乎把整个人都压了上去,才止住了男人的挣扎。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几天?”
苏禾愣了愣。
“本王再问你,你需要几天?还要几天本王才能看见东西?还要几天本王才能下床走路?”他用尽力气低吼,声音苍老地如同老叟。
苏禾拳头紧了紧:“十五日!再给我十五日!”
男人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她的。
“你就算不信自己也得信我吧!我可是天机谷的内室弟子!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苏禾据理力争,她不喜欢他这种不抱希望的样子,“如果我治不好你,那我便嫁给你,行了吧!”
苏禾没什么能做担保的,只能把自己当成筹码贴了上去。
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本王不稀罕……”
一个废人,配不上她。
苏禾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可是见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心里就是恨铁不成钢:“行吧,王爷看不上我也正常,我以后随便找个山野村夫嫁了便是。至于王爷,反正你也动不了,就躺在这儿让我练练手吧……”
男人气结,不再说话。
见他不再闹腾,苏禾立马又软下了脾气,她握住了他的手:“楚承南你放心,等你情况稳定一些,我就带你回天机谷,师傅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嗯?”
男人的眉毛挑了挑,这丫的真是越来越不得了,现在已经敢直呼他的名讳了!
如若有朝一日他能康复,定然要给她好看!
楚承南能醒,已经大大出乎了穆赛飞的预料。
去蛊的过程太坎坷了,虽然蛊虫逼出,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人怕是也废了。
孤独逼出,贼婆子殒命,她的任务便完成了,至于后面的事,她也是无能为力。
没想到,这天机谷的秘法当真是厉害。
右护法送来了很多天材地宝给楚承南补身子,男人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他的眼睛很快就恢复了清明。左手的骨头也长得很快,手诊之下,应该已经合拢了。
总算是个巨大的进展。
这日,右护法带着一些个瓶瓶罐罐找了上来。
“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你们叫我老吴就行了。”老吴习惯性地抽了口烟。
这老吴的烟草里也是混了些许草药的,人家抽烟是自损阳寿,老吴抽烟,口口都是补药。怪不得这把年纪打起架来那么厉害!
“苗族还有一种蛊秘术,是通过蛊虫入体,牵引脉络归位。王爷可愿试一试”老吴拍了拍他拿来的几个罐子,“这种蛊虫,细如蚕丝,身体有韧性,可以拉长一尺有余,最喜欢依附在宿主的经脉上。”
苏禾看向楚承南,等着他做决定。
楚承南几乎没有思考,沉着嗓音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蛊毒入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情况并不会比现在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