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分家
“哥啊,你每天去地里伺候庄稼,连十来个钟头的活儿都干不了,凭啥还一顿吃这么老多?”
“就是,把这些粮食换成钱给我们花,我们早都考上中专了,哪至于现在还在家里蹲。”
“哼,我看哪,是人家想把咱这当弟弟妹妹的通通都撵出去,好一个人霸占爸妈留下来的遗产嘞!”
……
胡大海端着碗稀得见底的大碴子粥,听着耳边嫌恶的声音,正欲说话时,身体却忽的一阵抖动。
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来,有些茫然的看向周围。
泥黄色的土墙,脏兮兮的地面,倒贴的掉色福字,破烂漏风的窗户纸,些许令人不适的霉味...
以及三张嫌弃中夹杂着厌恶的臭脸。
看到这三张只有在做噩梦时才会梦到的臭脸,胡大海眼角顿时一抽,果断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老天爷过分了啊!
他这一辈子活的都这么凄惨了,这临终末了的,咋还又让他看见他们仨了?
真不怕自己被气得诈尸喽啊!
然而随着胡大海眼睛闭上又睁开,眼前的一切却并没有消失,反而愈加的清晰和鲜活了起来。
胡大海的瞳孔猛然一阵收缩,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难不成...”
“我这是...重活了?”
随着大腿上传来那久违,且无比清晰的疼痛感后,胡大海眼眶一酸,险些一下没绷住,哭出声来。
那些被他刻意忘记的悲惨记忆,也在此刻如狂潮一般,遏制不住的涌上了他的心头。
眼前这三个人,是他名义上的“弟弟妹妹”。
上辈子虽然平日里爸妈待他极差,对他非打即骂,打小就把他当牲口使唤,啥脏活儿累活儿都让他做。
但在爸妈死后,作为家里的老大,他还是毅然决然挑起了养活、照顾好三个弟弟妹妹的重担。
然而这三个弟弟妹妹却都对他毫无好感,自从爸妈死后,他仨就成天拿话各种激他,话里话外都是要跟他分家。
而所谓的“分家”,可不是所有财产四个人平均分。
而是要把他分出这个家,净身出户让他自己过的意思。
上辈子他百思不得其解,大家都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为什么偏偏他就得跟下人似的伺候一家人,完了还落不到一点儿好处,甚至连句夸赞的话都没有。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被抱养过来的,那仨弟弟妹妹,才是爸妈后来亲生的。
他,才是外人。
知道真相后,他可谓是寒透了心,于是孤身一人离开了这个家,走出大山屯儿去外头闯荡。
靠着踏实肯干,与人为善的性格,他最终被人赏识,进入了国际狩猎场,经过几年锻炼后,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狩猎员。
然而好日子没过几天,他就在救不守规矩,擅自打开车门同老虎合照的女游客时,被虎群袭击,咬坏了脊柱。
虽然最终被救下,勉强保住了性命,但从那以后,他也彻底瘫痪,成为了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人。
再后来,就是老套的妻子卷走赔偿金,和其他男人跑路,人间蒸发,音讯全无环节。
而自己,则在饥寒交迫之中,绝望地饿死在了家里。
本以为一切苦难终于就此结束,万万没想到,再一睁眼,他竟然重新回到1986年立秋,回到了四十年前,那个普普通通的秋天。
“有意思...”
“既然老天爷让我回来了,那这一次,我就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些曾经害过我的人,也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还有那些让我抱憾终生的事,我也绝对不会再让它们发生!”
“这一次,我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我吃够了苦中苦,这辈子,我一定要当人上人,去享那享受不尽的福中之福!”
胡大海暗暗握了握拳,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邃,眸光无比的坚毅。
……
“我说哥啊,喝上两口粥差不多得了,你这都歇了十来分钟了,该赶紧去地里伺候庄稼了。”
“记得把粪上好,不多,总共也就才七八担,咱家两顷的地呢,你得抓紧今天就施好肥。”
“别觉着累啊哥,你要是不想干的话,那咱们就...”
眼前说话的人是老二,名叫胡文,一边给旁边的老三胡胜利、老四胡秀花夹苞米饼子,一边不怀好意的对着胡大海不断出言试探。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向默不作声的胡大海却突然大剌剌的把碗往桌子上一摔,粗声粗气的道:
“就啥就。”
“想分家就直说呗,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啥?”
见到胡大海突然把话挑明,胡文一时间也是愣在了原地,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不过和弟弟妹妹对视一眼后,他的眼中,立刻就被一片狂喜取代。
自从爸妈没了以后,他们仨就一直按照爸妈临终前的交代,想尽办法把胡大海挤兑出这个家去。
可这家伙简直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任凭他们绞尽了脑汁的去挤兑、羞辱,这家伙都跟听不懂人话似的,始终都不曾松口。
对此,他们仨也是神伤已久。
万万没想到,今天这家伙今天居然跟转了性似的,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竟然把他给整不会了。
“真...真分假分?”
“真分家的话,那家里的财产...”
“你看,弟弟妹妹们也才刚成年,都还没成家...”
胡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斟酌了几下后,方才小心翼翼的继续朝胡大海继续问,怕他反口,更怕他狮子大开口。
“当然是真分啊。”
胡大海嘴角一咧,冷笑道:“你们也不用成天搁哪儿琢磨了。”
“爸妈盖的院子、粮票、钱这些,都是你们仨的,我分文不要。”
“我只要老宅,再带走些粮食,怎么样?”
胡大海翘着二郎腿,淡淡的道。
“真的?”
“那分家后,我们仨要跟你断绝一切往来,你也不准再踏进我们胡家院子半步。”
“我们仨,可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了嗷。”
胡文生怕胡大海反悔,话音才刚落,他就推了推眼镜,立刻迫不及待的补充道。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那是爸妈在的时候盖起来的大院子,老宅就是一间破土屋,连个篱笆墙都没有,拿个破土屋换三间新房,他肯定是赚的。
更何况他还能借此机会和面前这个人彻底断绝关系,这种机会他可得牢牢抓住!
胡大海冷眼看着喜笑颜开,笑意压都压不住的三位“弟弟妹妹”,手指不断轻叩桌面,同时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胡文的那点儿小心思,他自然是门儿清。
可他胡大海的便宜,又岂是那么好占的!
那老宅,原本是解放前一个地主家的偏院儿,斗掉地主后,这间房子就被大队改造后分给了他家。
没人知道的是,那地主竟然事先在偏院的老槐树底下深埋了一小箱金疙瘩,想着天下太平了以后再拿出来花。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地主在被抓的当天,就被声势浩大的人民群众吓破了胆,一听说要被审判,当场就吓死掉了。
而那一小箱金疙瘩,则直到16年回收宅基地的时候,才被施工人员无意间挖出来。
这事儿当时还闹上了新闻,以至于他两世为人,至今都记忆犹新。
而这,才是他胡大海张口要走老宅的真正原因。
再者,老宅距离他们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很远,在大山屯儿的最东边儿,一路跑着过去都要将近半个钟头。
正好还可以让他远离这三个看了就直犯恶心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