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斐言之尚且不知安明辉因为他的死而复生，作下了一个何其疯狂的决定，但无论如何，他本身的存在早已经在岁月的流逝里成为了对方生存的意义。
无关生老病死，也无关美丑善恶。
从他们相遇相的那天开始，安明辉就愿意为了对方付出自己的一切。
“唔……雌君……”斐言之睁开眼睛有些迷茫的往身边的雌虫身边靠了靠，习惯性的将脑袋埋在对方颈窝。
含含糊糊的说着：“你在想什么？……感觉……”他顿了顿，感知着对方周身笼罩的情绪，吐出了几个字：“……很不好的样子。”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带着阴暗和决绝，甚至斐言之能够从中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疯狂。
安明辉低头注视怀里的小家伙，眉，眼，唇，像是永远都看不够。很多次，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心太软了，可……
他垂眸，指尖擦过怀里小雄虫的眼尾，低声道：“没什么……”
他迟疑了下，认真的说着：“我在想……等会儿准备什么早餐？”
斐言之安静了片刻，随后缓缓抬头看着他。
雌虫的面容和他们曾经相遇的时候差别并不大，仍旧和那时一样的漂亮又美丽，唯一说的上差别的大概就是那双温柔了很多年的眼睛再一次成了深邃的幽深，看不到底。
斐言之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安明辉一如从前一样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的举动。
可很多年过去了。
斐言之早已经太了解这个雌虫了，他的过去……甚至和未来。
可这会儿掌心里温热又真实的感觉却让他忍不住笑：
“雌君，如果我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应该是我的，你信吗？”
第一次来到虫族时，他以为是安明辉看走了眼才选了他一路走到黑没回头，可如今才知道对方才是跟着自己的心在走的，是他不记得，也不知道……
在岁月的洪流里尽管他大部分时间和精神意志都在沉睡，但总有那么片刻的清醒，总有那么一部分的注意力看到了他的雌君从年幼一路走来的痕迹。
直到那一缕精神力溜了出去转生成了帝国的第二位雄虫，看到了安明辉。
迷茫之中的爱或者不爱都不准确，但唯有一点是确定的，他要得到他。
安明辉垂眸望着他，灰色得眼睛里雾蒙蒙的一片，过了很久他咬着唇瓣从哽咽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信。”
没什么不信的。
从他真正见到他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也不想去走其他的路。
泰索契坦的雌虫不需要拯救，他也是如此。从始至终他们所需要都是雄虫能够回应他的爱。
他，也不例外。
斐言之听着他的回复没在说话，大概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脑回路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
斐言之度过十亿年才想明白了上一辈子那些不太合理的事儿，奥明辉却在思考斐言之的死而复生，足以让整个虫族疯狂。
这种疯狂身为雌虫的安明辉比斐言之更清楚到底会带来多大的风浪，王是信仰，可同样也是枷锁。
从未改变过。
安明辉抬手用指尖描绘着斐言之的面容轮廓，认真的说着：“雄主……您……”
他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剩下的话。
雄虫的衰老和死亡都是一瞬间，他们并不是慢慢的变老，所以如今的斐言之和安明辉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差别。
柔软安静的人，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
安明辉想说如果他不在了就找一个其他的雌虫保护自己，又想说让他不要伤心……可最终他什么都说不出。
那些死而复生甚至让他觉得像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是假的，这简直是太好了。
可……他也无比深刻的知道，那一刻小雄子停止了呼吸并不是梦。
他不知道死而复生这样的案例是否可以复制，而复制又是否会伤害到斐言之，但无论如何，安明辉绝不会退让，其他任何存在伤害到斐言之。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外界的虫并不知道他们的王曾在刚刚那一刻逝去过。
或许是因为他的情绪实在是太过剧烈，斐言之看着他的微微仰头，又问了一遍：“你在想什么？”
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他了解安明辉，更了解他的爱。
强悍、冷漠，深沉。
这样的标签比那些所谓的恋爱脑和依赖更适合这只雌虫。
安明辉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垂着眼睛给他拉了拉衣角，吐出了一句话：“殿下……我们再生个蛋吧……”
斐言之望着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他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安明辉会说出这句话。
在他们过往的岁月里，他并没有和大多数的雄虫一样拥有其他雌虫，安明辉也从来不曾说过让他和别的雌虫一起，或者再有一个蛋之类的语言。
可现在……
他闭了闭眼睛，将额头贴在对方的内心，低声道：
“不生。”
眉心温热的触感让安明辉顿了顿，他没有反驳，只是道：“好。”
一如过往的无数次，他从未拒绝雄虫提出的任何要求。
斐言之听着忽然不知为何有些悲哀，他甚至说不清这种悲哀的来源。
安明辉想要生蛋的想法他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什么……他在考虑后事，在考虑如果他不存在了该怎样给他留下一份保障。
“雌君……”这种情绪来得突然和猛烈，让斐言之真正的感受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虫族的一份子。他闭着眼睛微微蹭了蹭他的额角，声音里带着自己都分辨不清的复杂情绪：“乖一点好吗……”
安明辉愣了愣。
一时没有分辨出这个乖字到底是在说什么。他不够乖吗？
可此刻靠在他怀里的小雄虫显然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复杂难辨的神情里藏着一股浓烈的，安明辉从未体会过的情绪……心疼。
连他自己都恍惚的不敢确定。
毕竟，怎么可能。
在虫族，通常来讲雌虫强悍无比，他们冷静又理智，负责一切的生产活动甚至是战争。雄虫柔弱无比，只适合适宜安全的地方度过。只有雌虫心疼雄虫的份，哪有雄虫心疼雌虫的可能……
但还未等他想出所以然，便感受到纤细柔软的手指攀附着后颈慢慢向下滑至脊骨。
斐言之触碰着未曾释放的羽翅留下的算不上好看的疤痕，轻声道：“我看到过这双羽翅残缺的样子。”
安明辉怔了一下，随后灰色的眼睛瞳孔猛的一缩。
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幼年时期因为争斗羽翅被打烂是家常便饭，后来就再也没有过。
因为他已经不用释放羽翅也能够把其他雌虫镇压。
所以……
“殿下……你……”
他有所猜测，只是太过离谱不敢确定。
斐言之却抬头，看着他温柔的笑着：“我从过去来，等了你很久很久，雌君……”
太多漫长的岁月足以让任何生灵心存敬畏。斐言之跨越了十亿年，在沉睡中通过虫群意识看到了幼年雌虫从地面上爬起来时血淋淋的翅膀残缺了一半。
那是安明辉。
得益于十亿年前升维的虫族将他送回了过去，但是十亿年，太久了，几乎没有生命能够跨越如此漫长的岁月。
泰索契坦虫族作为虫蛋守卫者渐渐被孕育，但在漫长的岁月洪流里承载斐言之的那枚虫蛋可以说是已经死了。
是泰索契坦虫族无意间汇聚而成的虫群意识承载他的意志，让他留存了下来，并且在十亿年后醒过来重新孕育。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雌君，你忘了……”他看着安明辉一字一句的道：“我是王。”
虫群的主宰。
整个泰索契坦虫族都是因为他而诞生，所以……
他注定是王，注定只有他才能唤醒虫群意识，注定……是苏醒，而不是诞生。
“所以，不要担心，也不要如此决绝。爱是一件美好的事，不该这样拼尽一切。”
安明辉望着怀里的小雄子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
“知道了。”
斐言之笑了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打了个哈欠准备起床。安明辉像过往的一样给他穿好衣服，又抱着他洗漱完开始投喂。
斐言之本想拒绝，但看着安明辉委屈的眼神只能无奈的放弃了。
“总感觉自己早晚得被养成废物。”
安明辉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不会的，等会儿我陪着雄主一起锻炼。”
斐言之：“……这就算了。”
他宁可瘫着。
安明辉笑了笑，正打算抱着小雄子起来，忽然被亲了一下。
斐言之看着安明辉眼睛亮亮的，“有一件事，可能需要雌君你配合。”
安明辉没在意，抱着小雄虫出了餐厅：“嗯，好。”
斐言之：“……”“你都不问问什么事儿就答应？”
安明辉一顿，“那是什么事儿？”
斐言之扶额。
他就知道。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伸手搂着雌虫的脖颈，在对方耳边低声的道：“……精神契约。”
雄虫的生命短暂，且哪怕到了如今的星际时代都无法延长，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精神力和身体的不匹配。
而雌虫的精神海恰好可以完美承载雄虫的精神意志，只要双方按照特殊方法缔结契约改变精神力对身的压制，就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延长雄虫的寿命，从而达到和伴侣几乎相同的寿命。
或许不是同生，但一定共死。
可这个契约方法……他们却找了太久太久，直到如今斐言之从上一个升维的虫族那里知道答案。
太过艰难的寻求之路让得到的结果的雌虫根本不敢相信，哪怕是安明辉也是如此。
他灰色的瞳孔控制不住的颤抖：“真的……可以吗？”
缔结契约之后，雄虫的寿命不再短暂，而是和雌虫一起，相伴一生。
他从未敢奢望过这个可能。
斐言之抬手摸了摸他的眼尾：“可以，不过……”他顿了顿道：“精神契约存在一个弊端。”
升维虫族是集群意识，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有主宰掌控，无所谓这个特殊的情况，但泰索契坦虫族却不能，他们已经走出了自己的道路，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族群。
安明辉眼睛里雾蒙蒙，他低头轻声道：“无论什么弊端，我想没有雌虫会拒绝。”
太久了。
从虫族诞生的那一刻，他们就在寻求延长雄虫寿命的可能，如今，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他相信也没有雌虫会拒绝。
斐言之没有反驳。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一旦这种契约被普及将彻底改变虫族的社会模式，他并不担心现在，身为王的他再清楚不过雌虫对雄虫的追寻，可他担心未来。
未来……
这样一个契约又会走向何方。
安明辉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抬手压了压他的发顶，温柔的道：“雄主多虑了，任何工具都没有好坏之分，区别在于使用他的是谁。”
斐言之靠在他肩头，点头：“我知道。”
可这样的一个变革出自于他，也几乎意味着他将背负整个虫族的现在和未来。
这个责任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在其位也应该谋其责，他也没有选择。
“这种精神契约需要雌雄双方的深度配合，而要延长雄虫的寿命就必须缔结深层次的契约，一旦缔结，雌虫就再也没有秘密可言。”
雄虫将完全掌控这个雌虫，这太恐怖了。长此以往，雄虫将成为什么样斐言之连设想都不敢。
长久的生命，被完全掌控的伴侣。
那将会是什么样……
安明辉却笑着：
“雄虫的确掌控了雌虫，可……雄主忘了……雄虫的命也掌握在雌虫的手中。”
“只要雌虫敢拼着毁灭精神海的决心毁掉契约，雄虫必死无疑。”
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可能了。
无论未来怎么变化，雌雄双方都掌控着对方最致命的弱点。
斐言之在他肩头滚了滚，有些苦恼。
“是这样没错，但是……”
他太知道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奇葩了，哪怕是虫族也不例外。
安明辉揉了揉他的脑袋：“殿下总是从最坏的角度考虑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