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花姜见宋若甫冷着脸,行过礼一句话都没多说。
宋若甫指着床榻的方向道:“好好给你母亲瞧瞧,到底生的是什么病,竟连话都答不上来了。”
宋锦珠跟着走进来,见宋若甫铁青的脸,料想刚才一定发生过什么。
她朝杜嬷嬷靠过去,低声问她。
原来,宋锦珠离开后,宋若甫就直接问起了今日有人在菜肴中下药的事。
张氏扯着个风箱嗓,东一句西一句说不出个完整话,一会儿嚷着胸闷,一会儿喊着头痛,把宋若甫气得够呛。
此刻花姜已经走到床边,听到里面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她拉开一角帘帐,伸手搭在张氏手臂上,轻言道:“母亲别怕,女儿来瞧你了,这点病还难不倒我。”
昏暗的光线中,张氏恶狠狠地瞪着花姜,反手扣住花姜的手腕,尖利的指甲狠狠嵌入皮肉中。
她不敢发出声响,只用眼神暗示花姜不得乱说。
花姜忍着痛,对峙了一会儿,才说:“父亲,母亲这病来得凶险,一般的药石压不住,我等会儿开个方子,赶紧让人熬好了送过来。”
宋若甫的声音既有怀疑又有胁迫,“阿苑,你可得看仔细了,你母亲......当真病了?”
张氏已经松开手,花姜将衣袖放下,遮住手腕上的青紫,走到宋若甫面前回话。
“母亲本就体质衰弱,又加上近来劳累,本来只是普通的风寒,但落在母亲身上,便急速恶化,以致于现在起不来床。”
“劳累过重?”这句话从宋若甫的鼻腔中传来,满是轻视。
幸好相府人少,否则就张氏这管家的能力,早乱套了。
“母亲这病来得急,却好得慢,而且病好以后还得多休养,不得再费神思。”
宋若甫眸中一亮,伸出两根手指将杜嬷嬷招过来。
“你等会儿写封信回张家,把夫人的病情说清楚,免得她家里人跟着担心。”
杜嬷嬷连声答是。
“库房的钥匙和府上的对牌,你立刻找出来,送到崔姨娘手中,夫人静养的这段时日就别让人上门打扰了。”
“这......”
杜嬷嬷往床边看去,可偏偏张氏“病”得说不出话,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自己驳了宋若甫的话。
“老奴,这就去拿。”
刚才在崔姨娘院子里,还没怎么下手,那两个人就竹筒倒豆子吐个干净。
张氏让他们往宾客的餐食中下泻药,一来毁了花姜的认亲宴,二来扣薛姨娘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幸好崔姨娘发现得及时,否则这场宴席真出了事,不仅崔氏得拿命去抵,连相府的名声都要受连累。
宋若甫原本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可张氏这番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他着实不好逼问,这才找了花姜来看。
经过花姜一说,他顺势找了理由就把管家权交到崔姨娘手里,还能瘪得张氏和张家人都说不出个好歹来。
这些年,他虽然独爱崔姨娘,可他也在乎名声。
宠妾灭妻的事情,绝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眼下嘛,既然张氏病了,崔姨娘替她分担,名正言顺。
等他起身出门的时候,心情便好了许多。
这张氏,到底是蠢啊,这种小事也办不好,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宋若甫一出梅苑。
“哗!”
床头的药碗被张氏摔得粉碎。
“哎哟,夫人,仔细别划伤了手。”
“宋锦苑呢,把她叫过来,我要杀了她。”
杜嬷嬷按住张氏的身子,“夫人说的什么浑话,哪有对自己亲女儿喊打喊杀的,您快躺下吧,相爷留了人在这里,盯着您用药,您别再节外生枝了。”
“我没病,喝什么药,都是宋锦苑这个逆女胡说八道,害得我丢了管家权,我......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索命玩意儿啊。”
“早知道就该听那道士的话,一条绳子勒死一了百了。”
杜嬷嬷听得心惊,将张氏往床上推,“夫人,那道士信不得,您可别提了,若让老夫人知道,又要让您去佛堂罚跪了。”
提起老夫人,张氏才消停下来。
老夫人看着慈眉善目,却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当年得知宋知麟因为耽误治疗烧坏了脑子,老夫人一声令下,直接将那道士活活打死在院中。
鲜血淋漓的画面,猛地浮现在张氏眼前,吓得她赶紧闭了嘴。
她拉住杜嬷嬷,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自顾自念叨:“嬷嬷,那二丫头就是来索我的命的,他们怎么都不信呢。”
“当初珠儿先生出来,明明一切顺利,到了二丫头,死活下不来,若不是道士做法,只怕她就要拉着我一起去黄泉了。”
“我心软留她一命,你看看,她如今才回来几天,就算计到了我头上。”
杜嬷嬷虽然偏向她,但孰是孰非还是看得清楚。
眼下,见她哭得伤心,又不敢多劝,只得顺着她道:“夫人莫要多想,二小姐若照实了说,相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闹回张家,也算不得光彩。”
“哎,夫人啊,您不是那种狠得下心的人,踏踏实实坐在主母的位置上,何必去搞那些阴私的手段,您搞不过薛姨娘啊。”
杜嬷嬷轻拍她的背,暗自庆幸。
幸好,再怎么样,宋相还是顾忌着张家的,否则也不会让她给张家去信。
......
宋相和周桓说好了,每隔三日送花姜去宁王府给他看病。
花姜平日习惯早起,此刻已用过早膳,正收拾药箱准备出门,便听婢女禀报,崔姨娘求见。
再受宋若甫喜欢,崔氏也是妾室,在府上就算半个奴婢,到主母和正经小姐院子,都是要事先通报的。
花姜不会摆谱,忙让人招呼着请进来。
“二小姐。”
“崔姨娘,请坐。”
初夏端了两杯茉莉花茶上来。
崔姨娘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弯起眉眼道:“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二小姐这里的花茶香味要重些。”
“姨娘要是喜欢,可以时常来坐,等会儿我让初夏包一些给您带上。”
“那敢情好,妾身就不客气了。”
两个人继续喝着茶,都没说话。
窗外芙蓉花开得正好,映着窗前的两位窈窕身影,似一幅展开的画卷。
到底是崔姨娘忍不住,先开了口,“今日登门,是特意过来感谢二小姐的。”
昨日确定张氏装病以后,花姜就猜到她定是要在宴席上动手脚。
她对相府不熟,只让初夏去找崔姨娘,提醒了几句。
没成想,真让崔姨娘抓到了两个下药的人。
“这都是姨娘自己的本事,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宴会惹出麻烦,才多嘴说了一句,姨娘不必放在心上。”
崔姨娘是宋若甫的远房表妹,因家道中落,才求上门来寄住在相府。
寄人篱下的人,总会比旁人多几分察言观色、见机行事的本事。
既然花姜不想认,她自然不会勉强。
眼下,她还看不出来这位新入府的二小姐到底是什么态度。
也许,当真是无心之举也说不定。
但无论如何,这次花姜帮了她一个大忙,就算投桃报李,也该有所表示。
“二小姐细心聪慧,相处久了,相爷便会发现二小姐的好。”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花姜朝她颔首,“那就,有劳崔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