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张氏怒气冲冲地往自己的居所梅苑走。
身旁的杜嬷嬷扶着她,劝慰道:“夫人莫急,老爷不是说了吗,拿着玉佩的人未必就是真的二小姐。依老奴看,二小姐十年间杳无音信,她一个小姑娘流落在外,只怕是难以保命的。”
张氏闷哼一声,“要不是那小蹄子哄着麟儿去找她,又自己犯蠢走失了,我的好儿子怎么会吓得发烧,如今痴痴呆呆的,我在那些夫人面前头都抬不起来。”
“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呜呜呜......”
“夫人。”杜嬷嬷心疼地拍着她的背。
她是张氏的奶娘,一手将她带大,又跟着她嫁入丞相府,心里当真疼她。
张氏是张家嫡长女,一出生就被娇养着,因头上几个都是哥哥,更是被张家老夫人宠得过了头。
原本这也没什么,毕竟张家是地方上的世家大族,族中的小姐们哪个不是金银堆出来的。
偏张氏头脑简单,又不肯多学,闺中时候的单纯娇憨,落在丞相府当家主母的位置上,就显得蠢钝懒惫了。
再加上宋相身边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解语花,就更显得张氏无脑。
杜嬷嬷暗自叹气,抬头便看到宋锦珠立在廊下,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大小姐候着您呢,夫人别哭了,免得大小姐见了心疼。”
这么一说,张氏更委屈了。
几个快步走上前,泪倒是止住了,可声音还在哽咽,“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明日太子邀你出去踏青,要是眼下乌着,可就不好看了。”
宋锦珠遗传了张氏的美貌,水灵灵的小脸像是七月的嫩荷,娇艳欲滴。
她柔声说道:“母亲又在祖母那里受委屈了么?”
张氏任由她扶着自己进屋,摆手道:“自从你哥哥病了,她就不大瞧得上我,总觉得是我害的,谁让我是做儿媳的呢,忍着便是了。”
“只是你父亲,竟也是个没良心的,从来都不帮着我说一句话,出门就往小贱人那里去了。”
说完,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坠,越想越难受。
宋锦珠深夜等在张氏院中,有别的事想问,立刻取出锦帕替她攒泪,将话题转了过去。
“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回来的,又生了咱们三兄妹,薛氏再得宠,一个无儿无女的妾室,等到人老珠黄了,还不是您一句话就打发出去了,何必争一时长短。”
张氏猛地住口,拉着宋锦珠的手,神色惊慌,“珠儿,你还不知道吧,你祖母找到锦苑了,就是宁王身边的那个女医。”
宋锦珠在宋知麟院子里安了人,提前得知了消息,这才赶到张氏这里候着。
现在,她想知道家里长辈对这件事的态度。
“这是好事,妹妹离家这么久,独自在外,定吃尽了苦头,快些接进府来,咱们也好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你糊涂呀,”张氏扭过身去,“她害得你大哥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恨她还来不及。再说,她一个人在外这么久,谁知道遭遇过什么。”
“你看她现在,不知羞耻跟在宁王身边,贴身照顾,孤男寡女,这像什么话。这种女儿,我不要也罢。”
宋锦珠挽住她的胳膊,靠她近了些,“她毕竟是宋家的女儿,就算为了面子,父亲和祖母也不可能让她继续流落在外的。”
张氏没应话。
从她的表情中,宋锦珠探寻到了那二人的态度。
“还有一事和二妹有关,我原本想告诉父亲,可你也知道,父亲最好面子,即便我说了,父亲也会想办法掩下来。”
张氏转过脸来,言辞犀利,“后宅还是我说了算,若宋锦苑当真做了出格的事,就算你父亲和祖母不惩戒,我也会好好教她世家女子的规矩。”
“珠儿,你马上就要进东宫做太子妃了,你从小就优秀,见过你的人无一不夸赞,我不能让她连累你的名声,拖你的后腿。”
宋锦珠略垂下眼眸,面带羞涩,“女儿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都因为跟在母亲身边教养。。”
“可怜二妹妹,从小孤身长大,难免会踏入歧途。”
察觉到张氏身上一紧,宋锦珠伏在她肩头低声说道:“二妹在北檀救过国公府李世子一命,两人私下约定,李世子回京后休妻,扶她上位。”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响在张氏耳侧。
屋里突然没了声响,只听灯花爆出噼啪一声,张氏才回过神来。
“她,她,这是私相授受啊,还要让人宠妾灭妻,荒唐,实在是荒唐!”
宋锦珠朝杜嬷嬷使了眼色,杜嬷嬷赶紧捧了一杯热茶过来。
眼见着张氏脸色铁青,连话都说不上来,硬着头皮接话:“大小姐,这种事可不兴说错了,那可是毁人名节的事。”
“母亲知道的,我和国公府的少夫人陆云容闺中时候就要好,若非这层关系,这种掉面子的事她怎么会告诉我?”
“幸好,二妹现在去了宁王府,这件事才告一段落,否则咱们宋府的颜面都跟着一并丢尽了。”
张氏嘴里含着一口茶水,迟迟吞不下去。
宋若甫说了要去查,以他的本事,这件事便不可能瞒得过他。
可宋锦珠说得对,他是好面子的人,必定会想办法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她心里即便万千个不愿意,也做不得这件事的主。
“珠儿,你放心,就算你二妹回了府,我也一定会把她死死按在后宅,不敢再生事。”
得了这句承诺,宋锦珠便放心了。
她心里洋洋得意,宋锦苑啊宋锦苑,你敢当着众人下我的脸面,我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
这半个月时间,花姜也没闲着。
周桓的身体康复已经走上正轨,除了隔三日调整用药,花姜已经不需要时刻守着了。
周桓另外给她安排了事做。
“嬷嬷,能休息一会儿吗?姑娘身上汗湿了,得换件衣裳。”
看懂了花姜的眼色,初夏适时出声。
初夏是周桓特意给花姜挑选的婢女,头脑灵活,又持重,跟着花姜去相府,多少能帮衬着。
坐在花姜对面的嬷嬷见她额头布满细汗,脸颊微红,这才松口,“今日就学到这里,姑娘聪慧,一点就通,只是规矩礼仪得刻在骨子里,一刻也松懈不得。”
花姜连声答是。
也不知周桓从哪里请的嬷嬷,每日都来半天,给花姜上礼仪课。
跪坐站走,全都得按照规矩来。
花姜承认,是比自己以前随心所欲的顺眼,但真的太累了。
若非从小如此,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她这样装模作样一天,骨头都要散架。
初夏知道她喜欢吃甜食,特意从厨房端了糕点过来。
花姜坐在镜前松了发髻,又用水擦过身体,才换了一件薄衫倚在软榻上休息。
手里的糕点还没吃上两口,就听见周桓的声音。
花姜来不及束发,只随手取了一支银簪将乌发绾在脑后,快步出门迎接,“见过殿下。”
周桓立在门口,身后的阳光倾洒过来,花姜罩在了他的身影中。
他扫过一眼,刚好看到少女光洁白皙的脖颈,几缕青丝落在上面,黑白分明。
他并未多停留,径直往屋里走,“丞相府送了帖子,请你明日去府上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