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老国公所言,京营水深,不可亲探。”
“若是朕派一个体轻人微的臣子过去,那不是给他立功的机会,而是要害了他!”
“既然朕经手了勇士营,那京营一事,朕再辛苦辛苦,也是无妨!”
张维贤长了张嘴,随即又闭上。
他忽然想到,
天子既然搞了勇士营,那对眼下大明的军备,必然是有所了解的。
他所讲若是和天子所知不同,便要犯下欺君之罪。
是君主好欺,
还是同僚好犯?
英国公的将来,又有谁来掌握?
张维贤低着头短暂沉吟,最终卸了肩膀上的力气,再抬头时,脸上的老练油滑已经不见,浮现出名将世家还有的锐利之色。
“老臣愿请陛下,允一件事!”
“什么事?”
“老臣之孙张世泽,向来喜欢武功,有心报国,愿送之入宫,随侍陛下左右,为陛下羽!”
朱由检只是一顿,随后点头,“既然有忠君报国之意,那当做朝廷栋梁!”
“朕不会辜负英国公的体贴忠心,还请老国公放心!”
张维贤大吐一口气,又露出笑容道,“有了陛下这句话,老臣的家门即便被某些人给堵了,也是能挺着腰杆骂回去的!”
……
等回到家里,
张维贤背着手去看了眼正躺在床上养伤的孙子。
看着张世泽伤了手,吃饭还得别人服侍的场面,张维贤不由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诚然,
手伤了不好乱动,让人帮忙是应有之事,
但家长大人却总能对着孩子挑出各种毛病来,更别说张维贤才从宫里回来,肚子里正不安稳。
于是他上前就让服侍张世泽进食的小女子退下,自己端着饭碗勺子,塞到张世泽尚且完好的那只手里。
“吃东西都要人伺候,天子都没有你这么会享受!”
今天他被陛下留在宫里吃了一顿饭,谈妥了京营的事后,陛下对张维贤也是客客气气,还给老国公夹菜了呢!
“自己吃,手多用用,左撇子都能练成右撇子!”
“还有,吃完了就给我去院子里蹲马步,你腿可还没断呢!”
张世泽大为震惊!
自打自己受伤以来,老爷子也就嘴上骂骂人,实际上是把独孙捧在手心里的!
今个儿是吃了什么药,竟然狠心成这样?
“别啊,外面冷!”
“我伤了身体本来就虚,万一又风寒了怎么办!”
张世泽捏着勺子,颤颤巍巍的用不熟练的左手给自己喂了一口。
张维贤慢悠悠的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回绝陛下,说家中小儿辈体虚多病,无法入宫随驾了。”
张世泽当即变了脸色!
他挥着勺子大叫,“什么,我要进宫了?”
“祖父放心,孙儿肯定天天每顿三碗,给您老人家挣脸面!”
想张世泽狗狗祟祟多日,都没能让天子看一眼,结果老爷子进宫一下午,便给自己讨了个“晋身之资”。
果然,
姜还是老的辣!
张维贤看着激动的孙子,手里只觉得痒痒——
虽说孙子高兴成这样,证明了他的确有心报国,而且也很有可能入天子的眼,为英国公一脉再搏一场富贵来。
可是,
你这“每顿三碗”,是在说什么屁话!
难不成是想让天子觉得,张家对他整顿京营暗怀不满,特意放了个饭桶进宫,吃垮皇家内帑吗?!
“给我扎马步一个时辰!”
张维贤气的扔下这句话就走了,徒留张世泽在背后哀嚎个不停。
等身边无人了,
张维贤才大为叹息,心中惴惴。
他这辈子,的确没什么大能力,唯靠着站队,成就今日富贵,支撑英国公府不倒。
也不知道,
这次选择和天子一处,能不能得一个好结果。
他孙子张世泽,
能不能恢复先祖勇武,让英国公一脉,能理直气壮的豪横起来?
张维贤想来想去,始终猜不到结果。
只是回忆起他的先祖张辅,
想来也从未能猜到,戎马一生的他,会倒在土木堡那样的地方,尸骨无存吧?
……
又次日,
等滞留下的小问题大体处理完后,朱由检便特意腾出空闲,在乾清宫召开了一次御前会议。
参与这次会议的人数,并不全然是内阁六部,像袁可立这样之前请休的老臣,朱由检虽想要下旨拜为兵部尚书,可眼下还在走流程,尚未正式任职。
且袁老先生并不在乎官职如何,还请朱由检莫要急切,他还想趁着这段时间,以“普通人”的身份,观察一下如今的京城。
一旦任职,他就没有这么得空去探查民情了。
另外,内阁之中,并不全然是可用之臣。
黄立极在天子清扫直隶土匪后,便敏锐意识到有“军功”在身的帝王,话语权要更加强大——
毕竟此前勇士营演武,只是让大家知道,天子的拳头挺大。
成功清缴了土匪后,便让大家明白,天子的拳头并非绣花之物,是当真能将人锤的!
如此一来,天子要做什么,要抓什么人,岂不是更加轻松?
于是黄立极更加积极的上疏请辞,不愿冒险,让自己这把老骨头受折腾。
朱由检被这老头如此圆滑惫懒的态度再次气笑了,只是顾念此人虽攀附阉党,可实无大恶,于霍维华、崔呈秀等人不同,于是先应了他,说等元年一到,便让其归家养老。
首辅都如此了,
何况他人?
施凤来有心坐一坐首辅的位子,却又担心将来犯在天子手里,无法再有眼下的这般时机,轻易脱身。
谁让他的污点比黄立极多一些呢?
心中纠结二三后,便试探着上了请辞奏疏,心想若是跟黄立极初时那样,被天子驳回,那自己就搏一搏,争当一届内阁首辅。
结果,却得到了跟黄立极一样的批复!
施凤来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转而后悔其自己耐性不够,错失了开春后必然到手的首辅之位,心境同大松一口气的黄立极全然不同。
至于周道登、来宗道等人,更不用说。
皇帝一日不说要对阉党如何处置,他们便一日如悬利剑,即便受命在文渊阁理事,也多唯唯诺诺,谁讲的道理够大,便一味从之。
朱由检把那些人拉过来,除了浪费他乾清宫的饭菜开销外,也并无他用。
所以这次乾清宫御前会议,朱由检只喊了李标、刘鸿训、袁可立、毕自严、徐光启等等人物,人数不多,从简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