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清缴土匪的次数多了,且直隶之地广阔,朱由检又有心提拔些能指挥作战的将官出来,故而从中期开始,便逐渐开启“袖手旁观”的姿态,并且遇到多地山贼团伙时,还会把人分出去,让他们自行处理。
如今是在通州这京城门口,才使得人员齐聚。
而天子这话一出,已经有了确实指挥经验的将官们纷纷笑了出声,个个都道,“但凭陛下驱驰!”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屿山之响马必然束手就擒!”
“天威一至,何人不从!”
朱由检笑骂,“行了行了,别尽拍马屁!”
“赶紧的,把屿山周边地图拿上来,咱们商量一下,这次该出动多少人,怎么包抄过去。”
于是有人将地图拿来,摊开在桌子上。
朱由检以及那些将官,熟练的对着地图指指点点起来。
对付盘踞一山的响马,他们已经有了经验。
唯一的问题,便是商敬石等人。
若是他们的确有多个神射手,那么一路出行都不曾大张旗鼓,未曾准备盔甲的将士们,还真有点爪麻。
而为何不带盔甲,其原因也十分简单——
若是盔甲在身,那勇士营只需要出动十分之一,也足够平推四周山贼土匪了。
有个众所周知的道理,那便是刀枪不可怕,有防御才可怕。
毕竟若是想要杀人造反,在“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的秦朝,陈胜吴广等人还能“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聚集些拿着木头棍子的人,便乱了天下。
何况农人耕种、朝廷发行钱币、家用物件……无一不用铁器。
如此一来,单纯禁止铁器金属之用,实在艰难,轻易便能引发民心动荡,使得天下大乱。
故而历朝历代,未曾听闻不准民间用铁制工具的,但禁止百姓持有盔甲的法律条文,却是屡见不鲜。
毕竟血肉之躯叛乱,纵然神勇无双,刀枪加身也会受伤身亡。
可一旦身披甲胄,那刀枪也许就对其造不成伤害了。
想当年西汉开国名将周勃,不也是因为被人举报在家中私藏了甲胄,直接被汉文帝下狱,受到狱卒苛待,得薄太后讲情,这才出狱。
而其子周亚夫,也是平定了七国之乱的名将,最后也因为想要用些甲胄来为自己充当陪葬,直接被汉景帝下狱,在狱中绝食而死。
可怜父子两代安汉,最终却为汉室帝王如此苛刻——
不过相比起曾挽天倾,却被英宗先判处凌迟,又改为斩首的于谦,文景二帝又显得温和了许多。
总而言之,
在历代王朝治下,是绝禁私藏甲胄的,由此可见其威力。
朱由检要制造困难迎难而上,自然不会让勇士营走这么轻松的一条路。
不然,岂不是显得他数月以来的精心供养有些无用?
而也因为如此,
在外人眼中,这只清缴地方响马的军队,虽武力强大,却不当为朝廷精锐,也许是最新抽调而来的地方兵马,更不可能是天子亲领——
不然的话,
怎么没有一人有盔甲在身?
大明朝军备虽废驰多年,可朝廷一旦出动,也是要个面上光彩的嘛!
“找几块猪皮夹铁片,往脖子脸上一套,也算守住了!”
没有甲胄,就给自己制造甲胄嘛,方法总比困难多!
何况民间自制弓箭,多不是十分精良,射程过了五十步,便不太能伤人了。
不然的话,勇士营至今便不止是受伤,而是要损失几人了。
“天底下能像陛下这样,百步距离取人眼球的,可是少见!”
“百步对射,老子的火铳比他的弓箭快!”
几个将官叽叽喳喳,在制定好大体策略后,便开始缝缝补补,添加一些细节。
之前遇上某些会使弓箭的,哪怕是正规军,也不免受伤,虽不致命,也不必断手断脚,可伤了毕竟是伤了,得休养不少时间。
眼下正是跟着天子扫荡立功的时候,哪个从军的人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没见着曾经的宫墙摆设高忠等,都摆到皇帝身边去了吗!
朱由检只是听他们讲,偶尔点头。
最后推演多次,确定了战术后,便抽出二百人前去屿山,其余人按照前例,留守在后,以为援助。
若是前路不成,便会发出一支“穿云箭”,呼唤后援。
不过到目前为止,
穿云箭还没有拿出来用过,让有些将士还觉得颇为遗憾。
……
朱由检外套简装,内着软甲,带着人围了屿山——
他到底是天子,虽一直强调且愿意同将士同甘共苦,可勇士营中的将士们却不愿意。
先前他们还不觉得,只是有次对上一伙马贼,某人见朱由检是个脸嫩少年,面容白皙,便当他是混在这批军队中蹭功劳的少爷,有意“擒贼先擒王”,抓了他来当人质,而且还真幸运的冲到了天子几步之内,让天子再神射也不好发挥。
好在古来能挽弓搭箭的猛士,手上力气也是不小的。
朱由检临危不惧,当即弃了弓箭,迅速抽出佩刀,比之身边护士还要快捷,对着那几个冲过来的贼人又准又狠的砍了几刀,最后除了被溅了一袖子血水外,倒是没有受伤。
天子尚且不慌,不觉得这算什么危机,只当这是与人作战时的常有之事。
若是害怕,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对着将士喊“跟我冲”?
只是他却不知道,那样一幕,对勇士营的将士而言,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诚然天子神勇,且四周都有护驾之人,哪怕贼人贴近,也不会造成太坏结果。
可事情总有意外,谁也不保证老天爷一直站在自己这边。
当年英宗还是在自己的帝王行帐中被俘的呢!
加上跟着天子,各方面的提升是非常显着的,这让再迟钝的愣头青,都明白了,如今天子,当是自己升官发财的保障和靠山!
要是天子真出了什么事,哪怕掉了根头发,也是他们这群人“护驾不力”,该杀头的死罪!
反正前程都保不住了,这命还留着干什么!
所以等到那事之后,如高忠张勇等人,直接将朱由检团团围住,整齐跪下,求天子爱惜自己。
朱由检明白为何古人会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于是看着手下百般恳求,最后还是答应给自己里面套了身软甲防护。
相对应的,
朱由检也提出要求:他要再带队冲锋,那像张勇这样严谨持重的将官,也不能再唠叨他了。
及至屿山,
人手到位。
朱由检正要安排下一步计划,却见林中有人探头探脑,最后当着大家的面儿,走了出来。
“你们是朝廷的人吗?”
那来者年纪也不大,瞧着二十出头,对着气势汹汹围山欲冲的二百人,却是神色淡定,还敢大声对着他们问道。
朱由检看对方似乎有些胆气,而且手脚既长且壮,是个能打的好手,且没有常见响马的凶狠流氓之气,只是难掩山贼的粗犷罢了,不由顿时两分好感。
正好此次围剿屿山,他心中并没有将商敬石等人打杀的想法。
于是朱由检拦下了要替他上前抓人审问的高忠,自己高声回道,“不错,我们正是朝廷派来安定直隶的官兵!”
那年轻人听了,面色一动,忍不住小声哔哔。
“妈的,官兵什么时间这么能打了?”
“朝廷竟然还有让人安定的想法?怎么早不这么搞!”
“还以为这么能打的,得是某个老爷养的家丁呢!”
朱由检跟他离得远,并不能听清,但也能猜到此人正在骂骂咧咧。
随后,又听那个年轻人说道,“既然是官兵,那收不收投诚从军的?”
“俺们大当家的要我来问问你,能不能做这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