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明殿。
霍金池刚刚见过了太傅。
果不其然,几天前,三位大臣突然联合起来,弹劾太傅的一位门生。
时任直隶省学政的江丛文,在今年院试中徇私舞弊,几位拜在他门下的童生,今年全都考中了秀才,一人甚至高中案首。
弹劾的不只是江丛文一人,还包括太傅,指责他纵容门生,有结党营私之嫌。
说这么多,最后的目的自然就是,认为太傅不应该再继续教导大皇子,让霍金池另选旁人。
此事,霍金池已经暂停江丛文学政一职,派刑部与吏部的人一起去查。
结果还没出来,这几日他们竟然又罗织出太傅的几条罪状,不断有折子递来,要霍金池也暂停太傅职权。
霍金池没有应允,刚才,太傅特来谢恩。
年逾花甲的老臣,在他面前洒泪,霍金池心中五味杂陈,其中最多的就是愤怒。
这朝局若是不能肃清,他又如何对得起这些为社稷压弯脊梁的老臣!
正在这个时候,徐安犹犹豫豫地在纱隔外露几次头。
第一次霍金池就看见了,见他不进来,还在外面徘徊,不由出声,“什么事?”
徐安这才快步走了进来,躬身道:“回皇上,是延宁宫派人过来,请皇上过去。”
霍金池抬头,面露关切,“可说是什么事吗?”
“没说什么,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徐安道:“奴才看皇上正忙,所以犹豫要不要告诉您一声。”
这几日因为弹劾太傅之事,霍金池也确实几天没有去看过云沁了。
也是难得会派人过来请他过去,云沁可不是满腹小女儿心思的人,便是没什么大事,估计也是有事要说。
想到此处,霍金池便搁下手中的笔,站起来对徐安道:“走吧,去延宁宫。”
“是。”随后徐安便高唱道:“摆驾延宁宫。”
霍金池走进延宁宫的宫门,便看到了站在殿门口的云沁。
他眉头微微一动,脚下不自觉快了几分。
“参见皇上。”
云沁俯身行礼问安,俯身时,霍金池已经走到近前,将她给扶住。
“怎么站在这等?”他低声问道。
云沁抬眸,笑着看他,“皇上也不怕把臣妾惯坏了。”
她脸上言笑晏晏,可霍金池却依旧感觉到延宁宫氛围的不寻常,他自是先看了一眼云沁最信任的容欣。
容欣虽然低着头,可霍金池还是发现她情绪很是低落。
“皇上快先进殿吧。”
霍金池被云沁的声音拉回思绪,与她一道走入了大殿,刚走入,身后就传来殿门关上的声音。
没有一个人跟上殿。
霍金池看了眼云沁,却看她脸上神情没有一点变化,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感觉到几分“鸿门宴”的味道。
“是出什么事了吗?”他微微蹙起眉头问道。
云沁没有回答他的话,只示意他坐在软榻上。
然后自己,给霍金池倒了一杯茶。
期间霍金池一直看着她,等她放下茶壶,就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说话,到底怎么了?”
云沁也抬眸看了他一瞬,最后从软塌的垫子下,她经常用来藏话本的地方,拿出了那本抄写好的脉案。
“今早有人将这本脉案放到了臣妾的宫门口。”
“脉案”两个字,立刻刺激到了霍金池的神经,他一把拿过,然后快速翻页。
几息便已经翻到了张御医所写的那句自语。
云沁看他顿住,便带着些笑意问道:“皇上有什么话要对臣妾说吗?”
霍金池又顿了一下,才抬眸看着云沁,眸中几分无奈,几分疼惜。
“朕原想一直瞒着你的。”
霍金池说着,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可却被云沁躲开。
可霍金池却还是强制性地拉住她的手,“阿沁,朕并不在意,朕更在意你的身体,不告诉你是怕你伤心,也怕你多想,不能好好调养身体。”
“皇上以为真能瞒臣妾一辈子吗?”云沁带着几分讥诮。
霍金池看着她的双眸,“至少在你能相信朕之前。”
面对他眸中包含认真的光亮,云沁终是败下阵,微微移开了视线,“皇上又再说这中车轱辘话了。”
“好,不说。”霍金池轻轻叹息,手掌抚着她微有些苍白的脸颊,“在朕面前,你不必隐忍。”
云沁眉头蹙了蹙,眼眶终究还是红了,“臣妾叫皇上过来,可不是让皇上来看臣妾有多可怜,是要兴师问罪的!”
“好,你只管问罪,朕都认。”霍金池柔声道。
云沁微微垂眸,豆大的泪珠便落下来,一颗颗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无声落泪,看得霍金池更是揪心,想要将她抱在怀中,却又被云沁挡开。
“臣妾并不觉得伤心,只是,只是没有经历过。”她垂着头,声音闷闷的,“姐姐比我还伤心,我不敢与她多说……”
霍金池听得心都要碎了,再次不顾阻拦,将她抱在怀中,“说与朕听。”
云沁却又摇了摇头,抬手抹了下眼泪,哽咽道:“臣妾最不爱干的,就是仇者快的事情,才不会一直哭个不停。”
霍金池眸子也冷下来,云沁不必说出口,他也已经想到了是谁。
“朕也不喜欢。”
云沁在他怀中,抬起头来,脸上泪痕还在,看着可怜极了。
霍金池手指轻轻捻掉她的眼泪,轻轻叹息一声,“你这般,朕反而更加心疼。”
云沁没说话,其实她已经在刚刚的情绪失控中回过神来了。
事情已经发生,伤心难过,或是痛哭一场,都不可能让时间倒流,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前看。
“臣妾都说,臣妾并不伤心,伤心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还会变成旁人的武器。”云沁眼睫轻敛,掩住眸中的冷意,“比起自己,臣妾更想看旁人伤心。”
听着她满是攻击性的话,霍金池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有些觉得,德妃此举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云沁身体的事情,终究是悬在头上的一块大石头,不知道哪天落下来,让云沁对他建立的那一点信任,顷刻分崩离析。
可德妃此举,不仅替他解除了这个隐患,也分散了云沁的注意力,即使她心中对自己有恨意,也远远不及对德妃的恨意。
说实话,霍金池都想好好赏赐一番德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