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护卫这件事顾霖还是没有和郑颢说,起先,他和林小幺从烬叔家回来,想要找郑颢问清楚牛强与镖局之事,但不见对方身影,在前院等了好一会儿,见对方还没有回来,顾霖只好先行离开,打算翌日再寻对方。
可是进入户部后,郑颢就忙的不见人影,以往从翰林院下值,对方还能回家和顾霖一起用饭,这几日却完全看不见人影,之后几日顾霖到前院,都和对方擦肩而过。
知晓对方忙碌,顾霖没有再去打扰。
他不急,反正组建商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不过,顾霖也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的打算,他让林小幺注意京城里头有没有可靠的镖局,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镖局镖师,等郑颢有空后,他再去找对方商议。
做好决定后,顾霖就将注意力转到烬叔身上。
要不说领队在商队中的地位至关重要,没有请烬叔前,虽然顾霖和林小幺天天忙活着组建商队,但碍于他们对这方面知之甚少,摸着石头过河,所以商队组建起来的速度总是不尽人意。
但是,对这方面堪称老手的烬叔却和他们不同,答应和他们一起组建商队后,除了第一天快速地给他们找了位可靠的通事外,在了解到他们走商时想去的地方后,一天内就给他们规划好了行程路线。
一番安排下来,烬叔费了不少精力,跟在一旁的林小幺很有眼力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对方。
韩烬喝了后,对他们道:“虽说行程路线对商队而言十分重要,但在其他方面,我们也不能忽略。行程期间,我们可能会遇见劫道人,但是记住,这些劫道人并非全是烧杀抢掠之徒。”
“除了一些丧心病狂的匪徒外,面对经过的商队,许多土匪寨子都不会对其赶尽杀绝,不同的土匪寨子有不同的规矩,有些寨子要求商队交上一定的过路费,有些寨子要求商队留下三四成的孝敬。”
说到此处,韩进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转而问顾霖和林小幺二人道:“你们想想,那些土匪为什么不将路过的商队所有的东西和钱财劫掠过去?”
顾霖沉吟,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定,片刻道:“商队人数众多,且多是护卫和壮年,加起来差不多有几百号人,一般的土匪寨子也就几百人,还包括了老弱妇孺,若是土匪想将商队的东西洗劫清空,商队也不畏惧,必定会同对方拼命。”
顾霖继续道:“即便那些土匪手上见过血,商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路过的商队不止一支,若是那些土匪次次同商队拼命,必定伤亡惨重,还不如向路过的商队收取一些过路费。”
“还有一点。”顾霖说道。
韩烬问道:“是什么?”
顾霖却没有自己说,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林小幺道:“小幺,你看出来了吗?”
抿了抿唇,林小幺说道:“有些思绪,但不知道我想的和东家想到的是否一样。”
顾霖摆了摆手,一点也不介意道:“直说就是。”
知晓对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林小幺开口:“若是土匪寨子将路过商队的所有东西洗劫而空,且对其进行屠杀,长此以往就没有商队敢从那条路经过,相应的就没有源源不断的钱财送上前来,所以但凡聪明一些的人,都不会将斩断自己的财路。”
停顿一下,林小幺补充道:“虽然这些都是不义之财。”
听到对方的见解,顾霖的脸上露出笑意,显然他和林小幺的想法相差不多。
然而,一旁的韩烬开口,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那些土匪既然落草为寇,手上就沾了不少鲜血,常年与杀戮打交道的人都会慢慢丧失人性,他们没有信义,阴晴不定,随时都能改变主意。行商之人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匪徒所剩无几的仁慈上。”
顾霖和林小幺几日前商量的护卫之事,被韩烬提起:“护卫乃商队走商时,得以安全行商的根本,一些根基深厚的商队,护卫皆是自家从小培养的家生子,专门请了武师傅教他们功夫。”
顾霖闻言,微微苦笑:“烬叔,我们小户人家哪儿比得上人家财大气粗。”
韩烬瞥了他一眼道:“我当然知道。”
“我只是在提醒你,若是今年还想外出行商的话,最好在夏季就要出发了。若不然等到秋季外出行商,商队很有可能要在外面过冬,天寒地冻,商队行程必定要慢下来,到时候,在郊外过冬,物资很可能会出现短缺的问题。”
如今已是六月,若按照对方所言,自己今年想要外出行商的话,这个月就要出发了,这样的话,他们行商结束,就可以赶在冬日前回京过年。
顾霖眉间微凝,那么,安排商队护卫一事就迫在眉睫了。
想清楚这些,顾霖抬头对韩烬道:“烬叔,这些日子你帮我盯紧商队组建,护卫的事情,我这几天就把它解决了。”
韩烬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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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颢虽是暂代户部员外郎一职,但因着兼任监察御史,且刚弹劾完青州府知府,所以不管户部上下心里面怎么想,表面上都没有为难对方。
面对这样的局面,郑颢也好似感觉不到异样,正常前往户部上值。
既然建安帝下旨让他进户部查账,他就只管查账,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一位官员来到郑颢面前禀告:“郑大人,这些是今年各地税银,以及近些年来户部对外支出的账本。”
郑颢道:“你把账本放下后,就可以出去了。”
官员闻言,立马让身后的小吏将账本放下,然后离去。
郑颢抬眸,看向同屋的小吏:“你去找几个人过来,一起核对账本。”
小吏行礼:“是。”
半晌,小吏找了七八个人进来,郑颢将账本分下去,让他们仔细核对,发现不对之处先记下来。
而后,郑颢拿起一本账本翻开,低首看起来,他查阅账本的速度非常快,没有一页一页慢慢地看,几乎眨两次眼就能翻过去一页。
不过,就算他查阅的再快,也抵不过满满八大箱的账本。
又叫了两个人过来,连续多日,整整八箱账本终于核对完毕。
一众小吏也将自己核对后,所发现的账本的不对之处记下来交给郑大人,而后,在对方的准许下纷纷离去。
当所有人离开后,最后一位小吏将账本交给郑颢,动作略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账本交给对方。
与此同时,他低声对身前青年道:“郑大人,您瞧瞧小的手上的账本和红衣军有关。”
郑颢接了过来,微微低眸,翻开小吏递过来的账本,目光落在对方标记出来的地方。
见郑大人盯着自己标出来的地方不说话,小吏心下惴惴不安,但是,他的眸底划过几分决绝,若是能趁此次良机,抱上饱受陛下重视的郑大人的大腿,日后,他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甚至很有可能,他以后不用做一辈子的小吏了。
小吏斟酌着言辞,对郑颢说道:“郑大人,殿试不久后,陛下就采纳新科进士回答策问的对策招安红衣军。
而您手上的账本记载的就是招安红衣军所花费的银两,前些日子,户部刚划过去十万两,但不等多久,镇压红衣军的军队传话回京,言明银两不够,而后,户部陆陆续续送去六十万两白银。”
殿试距离如今不过才两个月。
郑颢不动声色地问道:“不是说户部连镇北军的粮草和军需都拿不出来吗,怎么还能给镇压红衣军的大军送去六十万两?”
抬眼瞧了瞧屋外没有人经过,小吏走近郑大人,轻声道:“这六十万两白银是在镇北军派人催促军需粮草前,就送去给南方安抚红衣军的。”
郑颢的眸内显出深沉情绪,镇北军的粮草和军需是在固定时间送去边境的,但是如果真的依照小吏所言,此次户部罔顾镇北军,将粮草军需的费用挪动出来安抚红衣军,那么,这种行为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但是依照前去镇压红衣军的军队,能和对面手无寸铁的红衣军僵持将近一年,且入朝不久就亲身经历青州府税银一案,郑颢觉得户部挪用镇北军的军需粮草给镇红军反而不奇怪了。
但是,这六十万两究竟是用作招安红衣军,还是被有心人挪去他用就不得而知了。
郑颢微微侧头,看向身边满眼忐忑不安的小吏道:“明日起,你过来协同我继续核对账本。”
“至于有关红衣军的账目,此事事关重大,我先思量一番。”
听见郑大人的话,小吏满脸高兴保证不会在外面乱说话。
而后,在郑大人的允许下,小吏也下值了。
看着手上的账本,郑颢陷入沉思。
建安帝下旨让他暂代户部员外郎一职,入户部查账时,郑颢就想过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青州府税银一案水落石出后,户部上下必定会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这样的状况下,就算他们之前和地方有勾结,私吞税银,也会在建安帝故意给他们弥补的机会下,不动声色地将吞进去的税银吐出来,重新充入国库中。
这是建安帝和朝臣的默契,完全没有必要让郑颢暂代户部员外郎后,继续查明各地税银。
这条旨意,表面上是让郑颢顺理成章地暂代户部员外郎一职,好似要提拔自己看重之人。
但是,在接受圣旨的当天晚上,郑颢就明白建安帝的意思了。
建安帝想让他进入户部,以查明各地税银之名,去清查其他账目。
多日核对下来,各地税银和其他账目虽有些出入,但都不是大事,唯一的问题出现在用来招安红衣军的六十万两上。
短短两个月便用去六十万两,镇红军一年的粮草都没有超过二十万两。
将账本合上,郑颢神色如常下值归家。
走进院子,下人上前禀告:“大人,夫郎前来寻您,如今正在屋里等候。”
这些时日忙碌,虽知晓顾叔前来寻他,但每每他下值归家时,顾叔都已经熄灯入睡。
而早晨他出门上值时,对方仍在睡觉,所以,仔细算下来,两人已经有七八日没有碰面了。
他开口,问下人道:“夫郎可用过晚饭?”
下人回道:“没有,夫郎一回来就到前院寻您了。”
微微点头,郑颢思考片刻吩咐道:“你去灶房,让他们上道清炒时蔬,油焖大虾,蒜香排骨,东坡肘子,八珍汤,就这些了,如今天气转凉,就不要再上凉菜了。”
下人应是,郑颢又想了想,补充道:“再准备一盅牛奶桃胶。”
八珍汤的食材皆是药材,顾叔不喜药材的味道,但八珍汤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就用牛奶桃胶来甜口吧。
见大人没有吩咐后,下人应是,然后小跑去灶房。
走进屋子,绕过屏风,郑颢看见的便是背对着自己而坐的清瘦身影,对方手臂屈肘,微微垂首,好似正在看书。
怕顾叔全神贯注,忽然出声吓到对方,郑颢朝对方走近,轻声唤道:“顾叔。”
立马将手上的地理图志放下,顾霖转过身体,惊喜道:“你回来了!”
在年轻哥儿的身旁落座,见对方手上的地理图志将近看完,就知晓对方等了他许久。
郑颢微微垂眸,看向年轻哥儿道歉:“这些日子户部忙碌,我一时抽不出身冷落了顾叔,还望顾叔见谅。”
顾霖的身体顿了顿,对方这句话好似没有错,但不知为何,听到对方的道歉,顾霖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再次开口,郑颢转移了顾霖的注意力:“顾叔前来寻我可是有事?”
听到郑颢的询问,顾霖没有继续关注对方前面所说的话了。
其实,他若再敏感细心一些,就会发现郑颢话中的怪异之处,冷落二字向来只出现在夫妻相处之中。
常常指男子忙于其他事情,忽略了妻子和夫郎。
用在长辈与小辈之间着实奇怪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