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报晓,那嘹亮而高亢的啼鸣声打破了水淀村黎明的寂静,水淀村的人们又迎来了一个晴朗的春天早晨。
海棠早早便起了床,她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与期待,脚步轻快地来到新房前。此时,李木匠他们也都到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中午时分,新房上梁了,那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时刻。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震耳欲聋的声响在村庄的上空回荡,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着新房的即将落成。代表四平八稳的苹果和糕点也被摆了出来,众人纷纷争抢着,欢声笑语不断。
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纷纷端着灶灰、洋火、鸡蛋等旺居的礼物来到了海棠家的新房前。他们的脸上满是祝福和关切,海棠则忙得不可开交,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个人,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
来喜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他那凌乱的头发在风中飘动。只见他往海棠手里塞了一包不知从哪弄来的洋火,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海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大伙见了也觉得新奇,不过也没人说什么,毕竟都已经习惯来喜平日里疯疯癫癫的样子。但只有海棠心里有点酸,她望着来喜真诚的眼神,深知来喜不傻,这是他真心实意的祝福!
海棠让六婶子下了一锅喜面,那面在锅里翻滚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六婶子精心打着上好的卤子,还加了鲜嫩的肉丝,让这喜面更加美味可口。工匠们辛苦了很多天,此刻围坐在一起,尽情享受着这美味的招待。李木匠吃的很快,狼吞虎咽的,完事一推碗说还要到孙向红家看木料,就急匆匆地走了。
孙向红听完李木匠关于文家山战斗的详细情况汇报,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内心深处觉得情况有些严重。依据他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判断,如果文之武真的负了重伤,那么必然要淀南小孙庄摇船的孙老双送他去天津的大医院。因为在当下这种局势,走旱路的话,路上盘查极其严格,风险实在是大得超乎想象。
说起淀南小孙庄孙家,和水淀村孙家,本是同根同源。那还是在遥远的明朝永乐年间,自山西洪洞县迁移而来。当时,自洪洞一共迁出哥三,一路上历经艰辛,饱经风霜。结果老大和老二在淀南小孙庄落了户,老三在迁徙的途中和哥哥们走散了,在历经诸多波折后,就在水淀村落了户。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直到民国时期,两家人因为有媒婆前去提亲,偶然相遇。在一番亲切攀谈之后,仔细查阅了家谱,这才惊喜地发现原来是一家人。
孙向红收拾妥当,准备好所需的物品及礼品,就匆匆上路了。而李木匠则回到工地继续忙碌着。
海英自昨天回到家,便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向梁锦程汇报了情况。
梁锦程听完,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急促。他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文之武这支部队恐怕要出大问题。海英见到丈夫如此焦虑不安,内心也十分担忧。她打算借海棠上梁的时机再去水淀村一趟,看能否获取更多的消息或者想出应对之策。
梁锦程看到怀了孕的海英这些日子实在是有些劳累,面容憔悴,身体也显得十分虚弱。他担心海英这样奔波会动了胎气,伤了身子,就果断地拦住了海英,安排自家的佣人带着精心准备的礼品,到水淀村为海棠的新房上梁上礼。
海棠的忙碌暂时压住了她内心的忧郁。她全身心地投入到新房的筹备中,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烦恼。日头很快就落下山去了,那余晖如同一片绚丽的锦缎,渐渐消失在天际。吃了喜面的师傅们干活干得欢快而有力,屋顶的把子已经上完,就等着明早抹泥了。
天色还亮着,海棠这时想起应该到杨家大院也看看翠花,她心里一直牵挂着翠花,不知道她到底是咋的了。当翠花看到海棠时,情绪瞬间崩溃,一把抱住海棠又痛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许久,海棠才起身离开。在离开的一霎那,她回头看到了翠花绝望的眼神,那眼神仿佛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令人心生怜悯。
当夜,翠花也上吊自缢了。
转眼三天过去了,海棠新房屋顶第一遍的泥巴已经干了,今天要抹第二遍,可是,文之武是死是活还没有信儿来。关于文家山村打仗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水淀村,人们议论纷纷,海棠又开始担心起文之武。
就在海棠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文之武正躺在天津一个道上朋友的家中,化名文飞扬。刚做过手术的文之武没有完全苏醒过来。
为他做手术的是一个女医生,她面容清秀,眼神中透着坚定和果敢。这位女医生是孙老双的熟人托人请到的,据说曾是军医,治疗枪伤刀伤一类的伤势经验丰富。可是不知咋地,她忽然脱离了军队,与同是军人的丈夫登报离了婚,独自一人跑到天津开起了西医诊所。或许是厌倦了战争的残酷,又或许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缘由。
张军师在送走了受伤的文之武后,清点了一下队伍,发现这次战斗损失惨重,在文家山村村西就损失了三十三个弟兄,加上大军掩护他们撤退时掉队的四个兄弟,一共是三十七个兄弟,枪支也损失了二十来条,弹药消耗得更是厉害,近期内是不能再打大仗,于是在小孙庄吃了一顿饱饭,连夜往山里开拔了,游荡在担山屯一带休整。
孙向红在孙老双家里住了三天,那三天里,他心急如焚,坐立难安。终于等到了从天津回来的孙老双。孙晓红一通软磨硬泡,使出浑身解数,终于从孙老双口中套到了文之武已经到了天津治伤,以及文之武的队伍这次战斗伤亡严重,张军师已经带着队伍转移进山的信息。
当天快傍晚的时候,孙向红租了一辆马车,匆匆忙忙地往水淀村赶。就在孙向红在村外河堤下了马车,付了车费。刚刚走过水塘中的土埂,爬上胡同的后坡的时候,杨家大院又出了一档子丑事。
阿雪和厨子的偷情之事,终究没能逃过旁人的眼睛。俩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一个眼尖的老妈子发现,并毫不留情地告发了。
当这不堪的消息传到杨二爷耳中时,他气恼地瘫坐在太师椅里,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面色阴沉得如同即将来临的暴风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生着闷气。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恨,恨阿雪的薄情寡义。想当初,自己可是花了重金为她赎了身子,将她从那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本以为能换来她的感恩与忠诚,怎料她却这般不知羞耻,做出如此羞辱自己的丑事。自己可是县里给奖了“民风淳朴”青石碑的水淀一村之长啊!这桩丑闻一旦传扬出去,自己日后还有何颜面在这村里立足?这老脸又该往哪里放啊!
在清晨的霞光里,那霞光本应是充满希望和美好的,可杨二爷却丝毫感受不到。他佝偻着伤痛的腰,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手中拄着拐杖,又一次来到了一直引以为骄傲的“民风淳朴”的青石碑前。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沙哑,饱含着无尽的愤懑与无奈,围着石碑缓缓地转着。
杨二爷终究还是病倒了,这一病,便是接连几天不省人事。江氏见此情形,深知不能再拖,于是自作了主。在村南荷花塘,命人用一个大号的竹笼子,将阿雪和厨子沉塘了事。那一天,杨氏族人男男女女都被召集到荷花池边,亲眼目睹了这对奸夫淫妇的悲惨下场。
海棠站在众人之间,望着眼前的一幕,看得心惊肉跳。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着衣角,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真担心自己和文之武的事要是大白于天下,自己不也得落得这般凄惨的死法啊。在这惊恐之余,她的内心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真真切切地希望赶紧和之武哥去延安。
海棠再一次期盼着文之武伤好之后的尽快到来,那时,她一定要和文之武商议好卖掉房子,带着狗子和积攒下来的银两,按照姐姐说的路线,义无反顾地奔延安去,去寻找属于他们的新的生活和希望。
日子又过了十几天,海棠家新房屋顶的瓦都已经铺好了,工匠们正忙着抹着屋里的白灰墙,墁着青砖地面,垒着灶台,搭着炕墙,码着炕坯,眼看着炕上的泥巴都要抹了,整个新房的建设逐渐接近尾声。
海棠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多少添了些高兴。她的目光在新房的每一个角落流转,想象着未来在这里生活的场景。院里的青砖围墙也已经高高地起来了,那坚固的围墙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海棠特意让李木匠在房子右边还开了一个小侧后门,方便日常的进出和通风。
院里的海棠树已经绽放了迷人的红色小花,那一朵朵小花簇拥在一起,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散发着淡淡的芬芳。海棠站在树底下,微微仰起头,望着眼前的青砖黛瓦的新房,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可是高兴之余,那潜藏在心底的忧虑又悄然浮上心头。海棠心里还是惦记着文之武,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是否安好。她暗暗下定决心,打算等房子彻底弄利索了,就带着狗子到天津卫找文之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