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元以两眼发直，感觉理智就像是在狂风中没有落脚点的塑料袋，正在一点点飞离地面直冲云霄。
长孙雾在给自己戴手套：“说。”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嘴巴，尽量让语言系统跟大脑保持同频：“之前在你这里，做手术的人，有没有真的吐出来的？”
长孙雾嗯哼一声：“有过，来我这里做手术的人这么多，当然也有心理素质不行的。”
“那，吐了的人都怎么样了？”元以想动动脑袋，或者身体，结果被长孙雾一手按住额头，女孩就一下子老实了。
他拉过椅子坐下，开始操作仪器扫描元以的胳膊情况：“被加入了黑名单，以后再也别想到09来做手术。”
元以便努力让自己的眼珠一直往上面转，看到半黑的视野和诊所的天花板：“那好，我绝对不会看的，他们都说你手艺好，我以后还打算来这里找你做手术的。”
长孙雾难得在手术中为手术患者的一句话愣神。
这样的手术他已经做了太多次，所以手上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可大脑却因为面前的人短暂空白一瞬。
一开始看到她时，自己就有些奇怪。
似乎……因为她产生了许多情绪波动，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那种情绪波动。
她有什么特别的吗？有什么，是会引起他注意的吗？
这个女孩在未来城中再普通不过，唯一意外的恐怕就是她没有自己过去的记忆。
长孙雾一贯精密无差的大脑计算不出结果，最后他放弃了思考，而是继续自己的手术，顺带回应了她。
“感谢你光顾我的生意。”
在元以昏昏沉沉时，她耳畔似乎传来了长孙雾飘渺的声音。
“为什么选择安装义体？”
元以缓慢的思索，然后给出答案：“……安装义体，对生活而言很方便，可以让我赚更多钱。”
长孙雾的声音又响起：“你知道安装义体后带来的结果吗？”
元以脑海中慢慢浮现起一个巨大的问号：“原来这个……还会带来什么结果吗？”
然后他说：“不管结果如何，或许在你恢复记忆后，会后悔在这里做的一切。”
“不会后悔的。”元以道。
“我不会后悔的。”
她再次重复着。
——
虚幻迷离的世界终于恢复了正常，元以没有感受到疼痛，她活动了下自己的手指，在胳膊上看到了跟闻人雪如出一辙的银色线条。
她摸摸自己的眼睛，视野中没有变化：“医生，我要怎么做才能进行……扫描？”
长孙雾已经坐回了自己办公桌后：“想，芯片会捕捉你的精神波动，然后就可以开启光学眼的扫描功能。”
元以就按照他说的那样动了下念头，眼前的世界立刻变成了蓝色的全景与发光的线条，白色线条勾勒出长孙雾的轮廓。
她选的是最好的光学眼，如果用在雇佣兵身上的话一定很有用处。
“我记得，手术过程中我好像和你谈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麻醉剂的缘故，我好像忘了具体的内容。”元以挠头。
长孙雾在电脑上记录着什么：“你说自己一定不会吐出来，还说自己绝对不会被赶出去。”
元以拧眉仔细回忆，可脑海中那些声音都是含糊不清的，根本听不清一个音节：“唔，是吗？”
怎么感觉内容篇幅对不上呢？
青年没有看她，而是一直在敲键盘：“就这些，行了，手术已经结束，你可以走了。”
元以跳下手术椅，甩甩胳膊动动腿，精神头非常好的打算离开这里，临走前还冲长孙雾挥挥手：“下次还来光顾你的生意，拜拜！”
长孙雾沉默的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不会后悔……希望如此。
——
元以回到病毒时，爱洛和伊恩都在二楼的电脑区工作。
“元以，你做什么去了？”爱洛敲键盘时抽空看了她一眼。
伊恩抽出自己手中的数据线连接到电脑中：“应该是做兼职去了？”
元以则是脱了外套将自己的两条胳膊露出来：“噔噔！我攒够钱给自己做了义体手术！”
“什么？！”
这两人齐齐站起来，伊恩腕骨边的数据线拉的好长，爱洛没忍住一巴掌拍下了键盘上的大片按键，这足以见他俩到底有多惊讶。
元以展示自己胳膊的动作都僵住了：“等等——怎么了吗？”
爱洛扶额：“我早该知道你攒钱是为了干这个，你去找了长孙雾？”
“嗯，你们说他是西亚下城区最好的医生……”元以默默套回了自己的外套，“到底是什么情况？”
伊恩断开了自己的数据线：“做之前好歹问问我和爱洛的意见吧！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去诊所了？”
爱洛快步上前环视元以的身体：“你都在自己身上做了哪几个部分的改造？”
“只有胳膊，还有眼睛。”元以抿唇，“我只是想着，这对我以后的工作有帮助。”
伊恩和爱洛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神情中竟然还有点懊恼。
“你——”爱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我们之前应该猜测过，你来自于上城区，对于这个身份基本没有异议吧？”
元以：“没有……我很大概率来自那里。”
伊恩皱眉：“那你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没有一处植入了义体吗？”
元以把两条胳膊往身后藏：“……不知道。”
“因为上城区的富人们不屑得去装义体，在自己身体里植入义体越多，越容易得赛博精神病。”爱洛说，“富人们有替身和下属帮自己做那些事。”
“他们不会允许自己的人格出现问题，所以绝不会植入义体。”
“而这种东西，只有下城区——也就是我们这种底层人才会搞这种东西，因为不借助那些玩意儿生活根本就过不下去。”
元以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可悲、且完全无法消弭的沟壑。
“所以在当初你们救下我以后，就已经知道我来自上城区了？”她问，“那为什么还会救下我呢，明明……”
她最开始醒来的那点时间里，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
氛围凝滞下来，他们为元以的这句话而沉默。
为什么要救下她呢？
她身着的衣物布料柔软高级，裸露出来的肌肤完好无损，连一丁点的纹身都没有。
这一切的一切都再明显不过——
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沦落到下城区的上等人，还是一个濒死的上等人。
可还是救下了她。
鬼迷心窍一样的，两个人对视以后纷纷肯定了心中的念头。
……要救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