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彻脑海中嗡的一声,但是她没有时间伤感和祷告了,她多犹豫一秒都是对柳烟烟舍命换来生机的亵渎。
姬彻双手抓紧染血的衣服绳,纵身一跃,顺着麻绳就往下出溜。
过快的速度和失重感不啻于过山车向下九十度垂直俯冲,她双臂的肌肉崩得紧紧的,这操作她只在成龙的电影里见过,日后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眩晕。
麻绳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姬彻不得不左右摇摆脑袋避免被撞傻,她下滑的速度很快,漏网的弓手们射不准她,就算有零星的暗箭堪堪能飞到面前,都被她一一踢飞。
于是弓手们改射灯笼和麻绳,火箭纷飞,下面的灯笼被引燃,变成了一排大火球。
三指粗的麻绳开始滋滋燃烧,越来越细,眼看就要断了。
姬彻心中怦怦直跳,离地面还有十五米,十二米,十米······
只差一点点,马上就可以······
麻绳断了。
下面没有任何缓冲物,这样的高度若是直愣愣地掉下去,不死也是半残废。
姬彻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双手死死抓住了被烧断麻绳的上半截,惯性作用下,麻绳带着她一荡,直接把她甩进了火光熊熊的楼板里。
姬彻在地上滚了三滚稳住身形,冒烟的地板烫得她原地跳芭蕾,像走进教堂的恶魔一样。
还不等她蹦哒几下这楼板就直接塌了,一阵天旋地转间把她摔到了一楼,燃烧的楼板还在不断往下面掉着火渣子,到处都是烟灰和烧焦的臭味,姬彻身上又烫又疼,不知道肋骨是不是摔断了。
她强忍着疼痛爬起来,所幸火是从上面烧下来的,一楼的火势还不算太大,她勉强辨认了一下出口,拨开各种挡路的杂物往外面逃。
眼看就快到出口,燃烧的花梨木栏杆重重砸下,挡住了去路不算,还直接掉进了一排酒缸酒坛里。
姬彻瞳孔骤缩,顾不得烫,护着脑袋飞扑在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几乎要将这一方天地全部震塌,瓷片飞溅,烈火借酒势更加疯狂,大片大片碳化的通红楼板不断往下掉,绮梦坊终于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姬彻脑海中一片空白,原来人在死亡边缘时并不会出现人生的走马灯啊。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钻心的疼痛和脏器破裂并未如期而至,连多一点点的烫伤都没有。
只有暖的,柔软干净的,生死置之度外,绝不松手的怀抱。
姬彻睁开眼,困难地翻过身,和身上那只大猫四目相对。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火光冲天,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
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重逢时刻啊。
姬彻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颤颤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应贞······”
应贞再顾不得什么礼数尊卑,他双手捧着姬彻的脸,与她额头死死相抵,他怕得发抖,要是再来迟一点,他不敢想······
“大人,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对不起,我来迟了,对不起······”
光是看见眼前人无事他就死而无憾了。
温热的眼泪不断落下,落在姬彻脸上,落进她眼眶里。
姬彻咳出一口血,笑了。
看来也有人时时记着我的喜好,念着我的好,也会为我舍生忘死,赴汤蹈火。
真好啊。
“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姬彻呼噜呼噜他的脑袋,就像以前一样。
应贞紧紧抱着她,哭得几乎抽噎起来,哭得姬彻肩头一片温热。
果然是水做的大猫啊。
“不哭了,先离开这儿。”
姬彻强撑着站起身,应贞却软软倒下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肩上流下来的,不是应贞的泪水,而是鲜血。
姬彻喉头发紧,因为应贞不但在哭,还在大口大口地呕血。
刚才的爆炸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还有不断砸落的楼板,这样近的距离,全被他一人挡了下来。
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要活。
姬彻的中衣用来做吊索了,温烫的鲜血就这么蜿蜒在她的皮肉上,将胸口染得一片赤红。
应贞有种心愿已了的释然,“大人,我走不了了,你快走,快走······”
“大人,你把我的衣服剥下来,披上,不然会烧伤的,快,快走······”
今天已经有一个人为她死了,姬彻绝不能容忍这样的悲剧再次重演。
“给我活着!你要是敢死了,做鬼也别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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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刺客弓手终于被尽数制服歼灭。
苏木目光赤红地看着那幢烧得熯天炽地的楼阁,尽管姬彻的命令是让她在绮梦坊外围守,若遇敌情直接清剿,还嘱咐她不准做多余的事。
但苏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挚友被烧死,她毫不犹豫地抢过天兴卫准备好浸湿棉被,披上就往火海中冲去。
在烈焰中,苏木看见一个人影冒火向她所在的方向奔来,是姬彻!
她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苏木赶紧冲过去,将两人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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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护着姬彻回到鸾鸣行宫时已经是后半夜。
才进门云舒和冷月已经候了多时,从她们身后闪出来一个身影,是江鹿儿!
他没事了!
江鹿儿一见姬彻满身是伤,布满血迹,他的心也跟着抽疼,恨不得替她受了这一切苦楚。
他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淌,“神仙姊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子······”
见他无恙,姬彻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摸摸他的脑袋,“不是你的错,你没事就好。”
苏木急得不行,说话都带了些冲,“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江小神医,快点的,帮兰城治伤啊!”
“嗯嗯!”江鹿儿转身就往药房跑,“快,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就不会有事的,什么事都不会有,神仙姊姊吉人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我能治,我一定能治······”
他一害怕紧张,说话又不由自主地絮叨了起来。
姬彻又向云舒交代一句,“别惊动敖云,让他好好睡觉,就说我明天去看他。他现在不能受惊吓。”
云舒担忧地看着姬彻,但还是领命去了。
冷月从苏木背上接过应贞,目光复杂地看了姬彻一眼,不知主子对这个死而复生的师弟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自己到底是该跟上去还是另寻名医,她能让他活着吗?
姬彻看出了他的纠结,道:“还不快跟上神医,你还想再葬他一次吗?”
冷月动容,“谢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