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方平站在了顺扬路标旁,他的面前就是金家老房子,一栋二层半的居民楼。
画上的那个花圃就在这栅栏后面,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许是第一次来,路不太熟,在路上多耽搁了半个小时。
这个金家的老房子地处相对偏僻,不过这些年,这里也开始发展了,一路走来,他看到不少的建筑在建。
他猜测,金立文之所以没有出手这个房子,估计是看中了日益上涨的房价。
不过,这一点,他可猜错了,金立文一直不出手这个房子,可不仅仅是看中了房价,更主要的是,这里他跟夏雨的家,哪怕他如今他已经有了更大的家,但是,这里永远是他最初的家。
他并没有急着翻进去,而是环顾了下四周。
该房子左右两边都有人家,相距不远不近,不过都是独门独户,各自用栅栏围着,还亮着灯,看样子都还没有休息,仔细听还能听见时不时传来人声。
朱方平评估一下距离,只要他动静不太大,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他又仔细看了看金家房子,确定没有人居住,再看了看街道,也空无一人,这才动作敏捷地越过木栅栏,落在了金家院子里。
他的一系列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唯有左边人家的小狗似乎发现了点异常,“汪汪汪”了两声。
“旺仔,瞎吠什么呢,大晚上的,吵死了!”屋内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呵斥声,旺仔小狗狗立马闭了嘴,转身回了屋。
金家这个老宅看样子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了,整个庭院无不透露出一种荒凉的感觉,院子里杂草丛生,枯叶满地,一地凄凉。
踩着枯枝败叶,朱方平踱步到花圃边。花圃还不小,差不多有20平左右,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打理,里面的杂草已经有人高了,杂草下方,更是堆满了枯枝烂叶。
他沿着花圃周围慢慢转了一圈,发现花圃中的草长得还真是挺茂盛,一圈下来,就没看见能下手的地方。
“那是……,玫瑰花?”就着路灯月光,朱方平发现花圃中央似乎开了不少玫瑰花,虽然说掩藏在了杂草中,但仔细看依旧能够看见一点轮廓。
“花圃这么大,想要一个人翻开真不容易呀!”朱方平看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花圃嘀咕着。
这花圃下方一定有猫腻,不然夏雨不会特意将它画到画上,只不过,要从哪里下手呢?他仔细在脑海里回想那幅画,试图从中找到线索。
“玫瑰花!对,没错,可能就在那玫瑰花下!”朱方平突然想起,夏雨的画上,好像只有玫瑰花画得特别清晰,其他的花都相对要暗淡一点。
朱方平有些踌躇,他何尝不知道,玫瑰花下可能有什么,他一点也不希望发现什么,如果什么都没有,他还能自己欺骗自己,也许自己的父母还在人世,只是被人关了起来。
可他也知道,这完全是他的幻想,姑且不说他父亲,就说他母亲,他是亲眼目睹现场有多惨烈,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夏雨不会无缘无故画一个花圃,更不会在众多花种下单单突出玫瑰花,她在用她的方式无声地诉说着她知道的事。
金家的这个宅院距离出事的那个废弃工厂不过一两公里,藏尸到这里也是有可能的。
金立文的思路果然跟正常人不一样,别人都是将尸体丢弃到荒山野岭,他可倒好,不走寻常路,将尸体藏到了自己家里,这是太过自负,以为别人抓不到他吗?
朱方平静静地站在花圃旁,一边看着那夜色中依然妖娆的玫瑰花,一边用力地抽了几口烟,随后,烟蒂一扔,脚尖一撵。
他从栅栏边拿过工具,准备开工。
夜色已深,左邻右舍的灯一个接一个灭了,金家院子也暗了暗,可这一点也没有妨碍到朱方平的动作。
他挥舞着镰刀,很快就将路开到了玫瑰花丛下方。他一镰刀将玫瑰花根茎割断,然后推到边上。
泥土很快就露了出来,他伸手抚摸着泥土,眼睛有些酸涩,这下面,也许埋着他的至亲之人。
十几年了,他总算是走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他得有个结果,哪怕也许他会因此而丢了工作,他在所不惜。
他拿起锄头,开始翻地,每挖一下,他都格外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亲人,虽然他不想承认这个现实,但他却早已有了思想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地上堆积的泥土也越来越多。
十公分,二十公分……,五十公分……,一米……,二米……,依然没有发现什么,他的心越来越揪着。
“碰”,锄头碰到了硬物,发出了响声。
他停下了手,扔掉锄头,蹲下身,用手电筒照了照硬物的地方,然后徒手扒拉着泥土。
白色的骨头!他轻轻地拿起一根骨头,对着手电筒看了又看,人骨! 这的的确确是人骨!
这个结果既在他预料中,又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状况。
很快,一具蜷缩着的人骨被他全部清理了出来,这是个女性!他坐在深深的泥坑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看见这具尸骨,那来自灵魂深处的亲人间的感应,就纷涌而至。
他知道,这具尸骨,毫无疑问,是他母亲!
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他浑身都湿透了,双手已经麻木得快没有知觉了。
他整整挖了快三个小时了,心中那不屈的信念让他坚持到现在,如今,结果已经呈现在他面前,他突然有些承受不住。
寒风嗖嗖,侵袭着他湿透的衣服,让他更觉寒冷,面对着自己母亲的尸骸,他忍不住伏地哀嚎,低沉的呜咽声飘散在风中,让人不觉伤感。
许久之后,他抬起了头,袖管抹了下眼泪。
“妈妈,对不起,我刚刚软弱了,这时间,我没有资格软弱,我还没把坏人一个一个抓出来,就没有资格哭泣!”
他爬出了大坑,拨通了魏局长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魏局长睡意朦胧的声音。
“魏局长!”朱方平的声音有些发抖。
“小朱?你这个臭小子,半夜三更不睡觉,打电话骚扰我做什么?”
“局长!”
电话那头的魏局长听出朱方平的声音不太对劲,睡意立马消了。
“发生了什么?你在哪?”
“我在金立文的老宅!”
“你去那里做什么?你……,你又擅自行动了?你还私闯了民宅?你小子胆子不小,还想不想干了!啊!”魏局长一听朱方平的话,就开始咆哮起来,估计怕吵醒老婆,又压低声音。
“我发现了尸骨!”
“尸……尸骨?确定?”
“对,我想应该是我母亲的。”
“等等,我想想,这事有些严重,我们现在还没有拿到调查文书,你这样不合规。”
“可是,局长破案不等人呀,也许,过了今晚,这些……,就会被破坏掉!到那时,我们就很难再找到证据了!局长,求您了,我隐藏了十几年了,为的就是今天!”
魏局长沉默了一会,朱方平的心也忐忑不安!
“那行,这样,你先让证物课地赶过去,连夜将现场保护起来,先提取下证据,另外,安排人将金立文监控起来,随时抓捕。
我原本还说明天一早去省厅呢,现在看来,得现在就过去啰!希望连夜可以拿到指示,哎,你说,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得被你这么折腾!你以后,可得给我好好干,将功补过,知道吗?”
“是,局长……!”朱方平哽咽地快说不出话来,他何尝不知道,他给魏局长出了多大的难题,这件事就算结案率了,他跟魏局长都免不了记过处分,可是,他没有办法,十六年了,他不能再任由机会错失。
“好了,先不要感动了,事情结束,我再跟你算总账!挂了,等我电话。”魏局长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好!”朱方平对着已经被挂了的电话说了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今晚,他哭了。
这一夜,在他的一个电话之下,很多人从金都市奔波了过来,即使被从热被窝里叫醒,都没有怨言。
他们都知道,朱队长从来没有半夜三更喊过人,除非是真的非常非常紧急的案子,他才会这样。
就在金立文还在家里思索着该如何将戒指的事情尽快处理时,重案组已经全面出动。
魏局长顶着被训斥怒骂的风险,连夜拨通了省厅李厅长的电话,他也算是李厅长的老下属了,一个部队下来的,多少还是有些交情在。
李厅长自然也早已安睡,被半夜三更电话吵醒自然是不高兴的,不过,他也了解自己这位下属,做事雷厉风行,半夜打电话过来,事情肯定不小。
他耐着性子听着魏局长跟他汇报完,也严肃了起来,这件事牵涉到十六年前的两宗失踪案,说来也巧,这两起案件居然跟他还有些关系。
十六年前,靳厅长还是安金市的警察局局长,楚河分局的人过来跟他汇报过这两起失踪案。
初始,他并没有特别重视,只让分局的尽力查,有结果就过来汇报,并没有加大人力去查,等发现查来查去都没有结果时,才意识到问题,可惜很多的证据都被破坏了。
比如说医院的监控,最后,直到他离开,这件事都没有结果,一直以来,他还时不时想起这起案件,心里一直有着遗憾跟愧疚。
据当时的调查结果,那对失踪的夫妻还有一个小孩也是下落不明,没想到,多年以后,这个案件又重新摆到了他的面前。
魏局长一通噼里啪啦的汇报后,没有听到电话那头李厅长的回应,心里一惊,该不会老首长生气了吧,毕竟半夜三更把人吵醒,总归是不爽的。
“首长?您回个话吗?您这不说话,我心里发毛呀!您要是不爽我半夜把您吵醒,明儿个,我让你K,您往死里K我,我保证不回一句嘴!”
“哼,K你是肯定了,我都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经得起你这半夜三更的夺命call吗?”
“是是是,我的不对,您怎么骂都行,可是这事……,确实是太急了,没有办法,我们手上没有合法红头文书,实在没有办法将人抓捕归案,走正常途径,您也知道,这个金立文很有可能就脱罪了,一来,他只要认定戒指是他捡的,我们就没有办法,而且,连搜查他家院子,也没有办法进行,更不要说拘捕他了!他现在是这个案件的突破口,只有先拿下他,才可能查出当年的失踪案,以及失踪案牵涉到的假药的事件。”
“知道了,知道了,我在想事情,你急什么,噼里啪啦说一大堆。”
“……。”魏局长无语了,心里一阵腹诽,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想事情不行,非得听我说话时想事情?我都说完一分钟了您老都没有回应,换谁,谁不会胡思乱想?
“你刚刚说那十六年前失踪的叫朱志军?”
“对,还有他妻子?”
“安金市楚河医院的?”
“对!没错,老首长,听您口气,似乎认识?”魏局长有些意外。
“他们还有一个小孩?”
“对,就是我现在重案二组的队长,叫朱方平,当年,他母亲将他从窗户口扔到了芦苇丛中,被乞丐收留了,后来遇到了安临寺的永辉大师,收作弟子了!”
“好,我了解了,这事,你让小朱放心去做,文件,我一会就让秘书起草,最迟,明天早上就会送达林口分局。十六年了,兜兜转转,这个案子又到了我手里了,对了,这个案子由你A市林口分局负责,不需要安金市楚河分局插手,我会下达指令,楚河分局提供所有的案卷,全力配合你们查案,任何人都一样,这是我的指示。”
“老首长,您的意思是?”
“你不知道,这个案子,是我离开安金市最后一个案子,而且是没有结果的案子,后来,我多次考虑,应该是我欠思考,楚河分局内部一定有猫腻额,才导致很多证据被毁,有人在庇护嫌疑人,才导致案件成为悬案。”
“首长,那个……”。
“说,支支吾吾地做什么呢?”
“我手上有一份关于老祁的资料,是小朱调查的,我昨天找人核实过了,都是真的,要不要……?”
“老祁?我知道了,当年,我其实也怀疑过他,不过,一直到我离开,都没有发现他任何蛛丝马迹,不过,最近几个月,我们已经注意到他了,原本准备下个月开始拿他开刀,没想到,居然让你们先给掀了出来!呵呵,天意不可违呀!”
挂完电话的魏局长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这个文件问题不大了,只不过,出现老祁这档子事,着实让他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