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小姐,那边也说了,不会带任何男性回家,只会有女性朋友来过夜,频率不会很高。”张齐也转达了来自林霁予的话。
迟绪对口头上的承诺不置可否,可她一想开口挑林霁予的刺,那夜被她乖顺压在身下的受气包形象就会浮现在脑海中,叫她吐不出一个字。
“ok,就这样,我这边把合同审一审,回头发你。”迟绪原本还想让张齐提醒一下林霁予,房东就跟她住两隔壁,然而这事儿吧……
也不算太好开口。
谁知道林霁予个恋爱脑会不会扭头把她有好几套房的事透给前任姐。
上一世……前任姐从她母亲那得了一套百分百会拆迁的房子走,一家人拆得盆满钵满,而她只能苦哈哈地在外面租着盛世家园外的漏水房,看着继姐一家人幸福圆满。
烦躁的情绪如同一头不可控制的凶兽在迟绪心中叫嚣,她不想和罗家人牵扯太深,可世事弄人,就因为心虚,她牵扯到了和罗一冰纠葛十年的前任。
偶尔想看硬气前任去父母跟前把所有事都捅破,和罗一冰面对面扯头花的场景,偏偏前任好像是个没出息的脓包。
一顿精致的午餐忽然就变得难以下咽。
“又吃不下了?”院子里路过的阿婆笑呵呵地递来一支烟,“干活的时候主家给的,听说贵得很,尝尝。”
迟绪把饭菜往前一推,“阿婆,你吃了吗?没吃跟我这凑合一顿。”
“那肯定是要搁你这吃的,不过蹭你的饭不叫凑合,”对比迟绪的臭脸,阿婆慈眉善目,挂着和蔼又亲切的笑,“吃完饭去买点鱼泡回来帮我熬胶。”
“又接活了?接了什么?”迟绪有些好奇,阿婆是个老手艺人,一手的修复手艺让人叹为观止。
“官家的活,修个裂了的首饰盒,跟婆婆去长长见识不?”迟绪带来的饭菜都是不费牙的,蒸鱼、豆腐,分明早就考虑到了她,苏承远语气柔和,“小绪,是家里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没有,”迟绪这次倒是答得利落,“婆婆,只要我死心,家里就不会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就是……”
她点燃苏承远给她的烟,拧着脸吸了一口,“有时候不知道活着做什么?觉得很无聊,想做的事又好像没那么想做,可不做,我心里犯恶心,不痛快。”
迟绪的燥意愈发明显,拳头握了又松开,连带着坐都无法安坐,绕着苏承远来回走动,“怎么都不舒服,浑身上下都很烦。”
“还记得婆婆的名字吗?”对比迟绪掩饰不住的躁意,苏承远平静得宛如一片汪洋大海,她不带起伏的语调似乎起了点微妙的作用。
迟绪停下了脚步,克制着浑身上下想要发泄出去的怒火,“我记得,婆婆,你叫苏承远,你说是你自己起的名字。”
苏承远不疾不徐吃掉最后一口饭,收拾石桌上的饭盒时,迟绪忙不迭过来帮忙。
她这才从随身的包中拿出纸巾缓缓擦拭嘴角,“承远之前,婆婆叫佑后。”
迟绪一时没明白过来苏承远是什么意思,只顺着她的话,“也挺好听的,婆婆家应该也是文化人。”
“靠一门祖传的手艺勉强糊口罢了,”苏承远轻叹,“我是家里的老大,我爹娘起这个名字,是盼望我能护佑弟弟们。”
迟绪手一顿,“好恶心”这三字评语在喉咙里打了个转,险些脱口而出,“还是承远好听,婆婆改得好。”
苏承远乐呵呵地笑开了,许是年纪大了,心态又好,她长得异常慈祥,像极了电视剧里疼爱晚辈们的奶奶。
她抬起手,手掌在空中停顿了一个呼吸,确认迟绪不排斥后,才轻抚了抚那颗生得周正的脑袋:“小绪是个好孩子。”
迟绪抿直了一张唇,有些别扭:“婆婆,我不想当好孩子,好孩子的代价太沉重,我也不是。”
“家里的手艺传男不传女,我爹一直盼着在我之后能有多多的孩子来继承他的手艺,可他没想到,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只有我一个。”
苏承远的手指指向自己,在鼻尖上点了点,和迟绪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于是,家里张罗着招个女婿,婆婆那个时候,女婿上门,都要改姓。”
想起久远之事,苏承远也是颇为感慨,她深深叹出一口气,在迟绪跟前比了三个手指头,“可他没想到,很早我就已经偷着学他的手艺了,为了这一门手艺,我跪了三天三夜,他也没同意,那时候……婆婆的心里也像烧着火似的。”
想更进一步以死相逼,逼着老父亲后退一步,又怕逼急了老父亲直接收个徒弟,畏首畏尾,最后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然而最笨的办法也没能打动固执的父亲。
——她被舍弃了。
倾盆大雨,她的父亲打着伞,站在湿透了的她跟前,宛如高高在上的天神,告诉她:家里的手艺永远不可能传给她,让她死了这颗心。
“所以,承远,承的不是你爹的远,而是……”
迟绪懂了,“是你自己的。”
苏承远点头,“刚被赶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处处陌生,去饭馆刷过盘子,也去倒过泔水,什么都做过,也不知道活下去是为了什么,兴许……就是一口气吧。”
“且不说到了也没大富大贵,这一辈子……好歹是有了很多体验。”
在迟绪哑口无言时,她冲着小丫头招了招手,小丫头很是上道,在她坐下后,半蹲着身子,把脑袋靠在了老人的膝盖上。
老人轻抚着她的发,慈祥极了:“乖孩子,婆婆说这些,不是在拿自己的经历来说教你,你就当听个故事,人老了,总是喜欢想一些往事。”
“婆婆,当年我想改名字,你给了我一个续字,是想让我把你的手艺延续下去,对吗?”
而她满脑子想着“重活一世毫无头绪”,随便改什么都行,只要不是“迟软”,只要不是那种乍一看就代表着“示弱”的名字,叫什么都可以。
最后,迟续成了迟绪。
苏承远对此不作回答,只是笑着拍了拍迟绪的脑袋,“去买鱼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