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县的日子过得去飞快。
结束最后一堂课,黄烟一边收拾教室一边感慨:“属于我们的人生暑假真结束了。”
周凌薇仔细斟酌她的话,还真是一点都没错,黄烟今年研究生毕业,也没有继续深造的计划,在家待一阵估计也要找工作了,而她呢,侥幸还能有个寒假,明年毕业又是社会人。
黄烟又问:“咱们明天先到深圳吗?”
“对,在深圳休息一晚,后天去香港。”
“把你送到香港,我就真的要走了。”黄烟忽然伤感起来:“我不在身边,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瞎跑,外面乱着呢。”
周凌薇刚张嘴说她比她妈还有妈味儿,话还没出口,有个女孩从门边跑出来:“薇薇老师,你要去香港做什么啊?”
女孩叫兰兰,个头小小的,不太说话,总是将自己隐匿在人群里,很难被人注意。
周凌薇来村里做老师遇到的第一个学生就是兰兰。
那天早上她打量着教室里的设备,心里直犯嘀咕:终于有人在意这学校的窘境了。
那个时候,兰兰其实也在旁边打量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很久。
一扭头,俩人眼神对上时都有点小尴尬。
周凌薇对兰兰眨了眨眼:“你好啊。”
兰兰的手在身前反复交握,紧张得来不及问声好,迫切地告诉她:“那些东西是市里一个叔叔送的。”
愣了愣,周凌薇弯起眉眼:“你好聪明啊,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真诚地问道:“你会用吗?”
“班主任教过我,”兰兰点点头,又害羞地低下头:“我是学习委员。”
她后来真的教了周凌薇如何使用设备,那股认真的态度让她想起了女同学。
久而久之,她愈发觉得他们很像,一样的聪明又努力,对学习有一股特别的劲头,专注的时候,浑身发着光。
兴许是这几分相像,周凌薇对兰兰尤其关注。
黄烟率先走过去俯身摸摸兰兰的头发:“你最爱的薇薇老师要去香港念书,和你一样,在学校乖乖上学。”
兰兰舍不得他们走,又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瞪着懵懂的双眼:“小烟老师,香港在哪啊?”
“香港啊——”周凌薇快速在电脑里打开地图,鼠标往南边走:“这,这里就是香港。”
她看得极其认真:“旁边是大海吗?”
周凌薇含笑看着她:“对,香港靠近大海。”
“我喜欢海。”
黄烟说:“你喜欢啊?喜欢的话,你好好念书,考第一名,我们就带你去,好吗?”
兰兰忽然垂下脑袋:“我妈在广东打工,她说香港好贵的。”
周凌薇轻轻地摇头:“不贵,你好好念书,我也好好念书,我们一起努力就不贵的。”
“好好念书就能挣很多很多钱吗?”
这个问题把两个大人问住了,他们都想说不一定,也知道这样会熄了孩子心中的光。
于是,周凌薇温柔地告诉她:“好好读书是有机会挣很多钱的,也有机会不用挣很多钱就能去香港。”
兰兰似懂非懂地点头:“我会努力的。”
临走前,几个孩子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薇薇老师。”
“小烟老师。”
跑在最前面的孩子还在喘气,就把捧起手里的东西:“老师,爷爷说了这是最好的货,是我偷偷从家里拿的,你们带在路上吃。”
周凌薇和黄烟只看一眼包装就知道那东西是孩子家给他们网店供的货。
去年年底,网店正式注册了一个品牌,有了logo和不同规格的包装,村里有几家长期供货的农户接了网店包装零工。
想来这孩子家里就是他们的合作农户,俩人相视一笑,把东西接过来:“谢谢你。”
随后,其他孩子跑过来一一道别,说着说着就有人哭了。
一个哭,另一个也哭,场面一度混乱到两个大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安抚了好久,孩子们才收住眼泪。
目送他们离开,周凌薇没着急上车,她站在一旁远眺。
太阳已经落到了远处的山腰上,露出一半橙色的光,她朝那个方向摆了摆手:“带上你那份,我读书去啦!”
黄烟从车里探出脑袋:“说什么呢?”
“说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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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是早班机,明明是头等舱,下了飞机,刘与邱还是一副很疲倦的状态:“去哪?”
窦莘的状态和他完全相反,兴奋不已:“开海了,去西贡吃海鲜。”
“你知道吗?”
刘与邱顿足想告诉他一个事实,开口便是周凌薇故弄玄虚时惯用的开场白,他愣住笑了笑才说:“那个码头船上的海鲜都是那些人一大早从市场拉过来放在那里的,不是去海边现捞的。”
窦莘一脸错愕,好像什么信念塌了:“不是吧,那很伤感情诶。”
刘与邱皱起眉装模作样地嫌弃:“我生日你请我吃海鲜,我觉得太敷衍。”
这一刻,窦莘感觉失恋中的男人比女人难哄:“那你想怎样啦?”
刘与邱好像认真地琢磨起来,片刻,他报出一家位于荷里活道的法餐厅:“tAtE.”
既然再也听不到那个跑调的生日歌了,他不介意宰窦莘一顿安抚自己。
更何况,这狗东西还趁他没缓过来的档口要结婚了。
真是会气人,必须让他大出血!
窦莘卖惨:“诶,拜托,我已婚人士诶,以后花钱的地方很多。”
刘与邱默不作声,给他一个「自己看着办」的眼神。
窦莘暗自叹气,软磨硬泡了大半年,范妮终于答应了结婚,条件是必须在香港注册。
手续堪称繁琐至极,光是弄各种文件以及跟律师沟通就花了不少时间,转头又对刘与邱软磨硬泡了很久,他才答应做证婚人。
当时范妮劝窦莘放弃刘与邱:“换人吧?ben都失恋了,你让他来做证婚人不就是在伤口撒盐吗?”
香港的证婚人的确不需要亲朋好友,但窦莘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我人生的重要时刻,他必须在。”
窦莘上前揽住刘与邱的肩:“好嘛,就请你吃这个,谁让你失恋了呢。”
他脱口而出:“我没有恋过。”
“诶,差不多的啦,”窦莘拍拍他,又竖起拇指:“日出小姐真是厉害,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刘与邱睨他一眼:“你还想不想结婚了?”
窦莘知道他的威胁是假的,但谁又能保证失意男人的稳定性,即刻安抚:“好,没有恋过,也没被她勾走,你是谁,你是无人可击的刘与邱!”
两个人边斗嘴边走出到达口,有两个人如风般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