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得知儿子的死讯后,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可是看着阿吉跪在地上痛哭的模样,他清楚地知道不是的。
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哑声问:“修远在哪里?”
“少爷在他的房间里。”阿吉将头埋得很低。
“带……带我去……”林大人已经有些站不稳。
阿吉抹了把眼泪,连忙起身扶住他,道:“老爷小心,奴才这就带您去。”
来到门口,闻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时,林大人身子颤了颤,眼中已经有泪光闪烁。
进入房中,看到被褥和地上鲜红的血迹时,他心脏处像被一把利剑重重刺入,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老爷!”阿吉惊叫出声,忙上前扶住他,用力掐他的人中。
过了一会儿,林大人悠悠转醒。
他推开阿吉,颤颤巍巍地走到林修远跟前,抖动着双手去触摸他的脸,发现冰凉。
这一刻,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抱住林修远的身子,哭喊道:“修远!我的孩子,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为父啊?孩子,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啊,你让为父怎么办啊?”
阿吉见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肩膀不断抖动着。
哭了半晌,林大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阿吉道:“你……去请大夫,快去。”
阿吉愣了愣,哽咽道:“老爷,少爷已经没有气息了。”
“不,也许他还活着呢,也许还能救回来呢,你快去请大夫。”林大人眼中还带着一丝希冀。
“是,是,奴才这就去。”阿吉用袖子擦了眼泪,起身往外跑去。
接着,林大人又对门外守着的其他人道:“你们把地上的血迹清理了,再去拿两床被子来,修远他……他肯定很冷。”
说到最后,林大人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是……”那几人见状,也忍不住流了泪。
大夫来的时候,房间已经被清理干净,被褥换了新的,林修远的衣服也换了新的。
当拉开他的衣袖,看到腕上那可怖的划痕时,大夫心中便有了数。
诊完脉,又仔细检查他的眼睛和面容,大夫最终叹了一口气,悲凉道:“令郎已逝。”
林大人呼吸一滞,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是再听一遍,心依旧痛得像被凌迟一般。
他点点头,眼泪再次上涌,抬手示意下人将大夫送走。
然后,他便趴在被子上,抱着林修远,呜咽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掏出手帕,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面无表情地问阿吉:“修远为何会寻死?”
阿吉想起了褚玄璋,心下厌恶和气愤到极致,但想起少爷昨晚上的叮嘱,他终是忍住,道:“奴才不知。”
听闻此言,林大人怒从中来,喝道:“他是你的主子,你平时是怎么照顾的?竟然连这个也不知道!”
阿吉闭了闭眼,跪下,俯首在地,道:“老爷息怒,奴才的确不知,然少爷自戕,确实是奴才照顾不周的缘故。
对此,奴才无可辩驳,请老爷责罚,奴才绝无怨言。”
“你!”林大人指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片刻后,他将手放下,垂下眼帘,像是老了很多岁。
“修远那孩子……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书信么?”
阿吉一愣,刚想回答没有,忽然想到昨日黄昏时,少爷坐在书桌前的情景,于是朝那里望去。
果然,看到了放置于书桌正中间的那封信。
他心中一动,来不及多想,直接起身来到书桌前仔细查看,然后便发现信封上写着“父亲亲启”。
他拿起信,走到林大人面前,双手将信呈了上去。
看到这个,林大人灰暗的眸子里总算有了一丝光亮,他迫不及待地接过,撕开信封。
当那熟悉的笔迹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林大人的鼻尖又开始酸涩起来。
“敬禀严父大人膝下:
不孝儿顿首百拜,书此绝笔,以告吾父。
岁月如梭,儿自幼承欢膝下,受教于父,感荷深恩。
儿虽有心报答,奈才疏学浅,功名无望,致使心灰意冷,遂有轻生之念。
此非一时冲动,实乃深思熟虑之后,痛定思痛之抉择。
在此,儿有二事,恳请父亲垂怜。
一则,儿与容歆,早已订下婚约。虽情深意重,奈天命难违。儿今将赴黄泉,实难履行婚约之责。故在此恳请父亲,代儿向容歆及其家尊退亲,以免容歆因儿之故,耽误青春,辜负良缘。
二则,儿身边小厮阿吉,自幼随侍左右,忠心耿耿,勤劳谨慎,从未有过错处。儿之不肖,与阿吉无涉,望父切莫因儿之过而责罚于他。若有余力,愿父能怜其孤苦,予以庇护。
儿死之后,愿父勿以儿为念,善自珍重,家中诸事,望父多加照料。
临书涕零,言不尽意。愿父安康,儿此别,生死两茫茫,但愿来世再为父子,以尽孝道。
不孝儿修远谨上。”
一封信读完,林大人已经泪流满面,“吾儿修远,先吾而逝,留吾一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片刻后,他继续道:“科举无望,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修远,你当为父是个傻子么?”
说完,他将信递到阿吉的手中,道:“你看看,他死了还不忘护着你,给你寻出路,你呢?现在还不肯说出实情,你忍心他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吗?啊?”
阿吉小心翼翼地接过信,当看到那句“愿父亲怜其孤苦,予以庇护”时,阿吉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少爷!”,然后号啕大哭。
少爷那么好的一个人,一个连他这么卑微的下人都牢牢记挂着的人,却被褚玄璋逼迫至死。
他得多么绝望,多么痛苦,才会选择以那样凄惨的方式死去。
褚玄璋!不能原谅他!不能放过他!
对不起,少爷,我食言了,我不能看着你离开了这人世,褚玄璋却像没事人一样好好活着,他不配!
这么想着,阿吉瞪着通红的眼,握紧了拳头,沉声道:“老爷,是二皇子褚玄璋,是他害死了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