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虞记得跟太子新婚第二天,她不会给太子束发。
此刻瑄王给她束发。
平常瑄王自己都不给自己束发,都是墨云来,却给她束发,没有笨手笨脚弄疼她,反而动作极为温柔,小心翼翼中充满了珍视,捧着她的头发就像捧着奇珍异宝。
“大当家的,我觉得你可以做我的兄长。”若是不知道前世,宋令虞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沦陷在瑄王的爱意里。
那一年,十四岁从战场上回来的湛淮玦,抱起八岁的她,此后的这十多年里,瑄王从衣食住行各方面都照顾着她。
十六岁参加殿试前,她大病一场的那段时间,瑄王比谁都着急,衣不解带地守在她榻前,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唤,嗓音嘶哑带着哭意,她在昏睡中感觉到有热泪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过去十多年,瑄王就像是她的兄长,身为亲生父亲的宋崇渊待她,都比不上瑄王。
宋令虞此刻很心平气和,叹了一口气对瑄王道:“其实情爱是这个世上最靠不住的一种感情,友情和亲情都比爱情重。”
“我觉得我跟大当家的结拜成兄弟,比做这不伦不类名不正言不顺的夫妻,更好。”
呵,瑄王俯身,弯起胳膊从背后搂住宋令虞,下巴抵在宋令虞的右肩上,他在宋令虞耳畔吐息潮热,“卿卿的这张嘴不仅让本当家的亲了又想亲,且能说会道,说服力很强。”
但凡换一个人,恐怕在她第一次刺伤他时,就对她恨之入骨了。
只有他,是那么偏执疯魔,她用真刀子也好,口蜜腹剑的温柔刀哄他骗他利用他也罢,他仍然爱她爱得不可自拔,对她势在必得。
瑄王的薄唇吻在宋令虞的耳垂,柔情蚀骨,也令人心惊胆战,“本当家的只想和你做夫妻,在本当家这里,亲情友情任何感情都比你重要。”
“只要你爱本当家的,你一声吩咐,本当家的可以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兄弟手足……”
他说得是实话,父皇把他当成储君的磨刀石。
皇家无父子情,他可以为了皇位弑父弑君。
而太子是他的兄弟,以前他因为皇位而废杀太子。
现在,湛淮晏抢他的令虞,该死!
至于母妃,在原文里母妃是诛宋家满门的罪魁祸首。
他对从自己小时候就开始为自己谋划,扶持自己的宋崇渊,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宋家满门被诛,那样惨烈,他又何尝不痛?
如果宋令虞要手刃了母妃,他不仅会坐视不管,更甚至他还会递刀给宋令虞。
所以,宋令虞重于一切。
他只想和宋令虞成为夫妻,每一天都在一起,同床共枕,欢好缠绵,就这样白头到老。
“卿卿,你放弃挣扎吧,不管怎么样本当家的都要和你做夫妻,除非本当家的死,否则这辈子你都休想逃掉,你只能和本当家的在一起。”瑄王的大手在宋令虞的腰间摩挲,身上还有一种馨香。
他着迷。
同为男人,怎么令虞就这么香呢?
还有她的头发,顺滑如绸缎。
他没碰过其他女子,他只喜欢令虞,就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让他如痴如狂。
宋令虞闭上眼,放弃了跟疯魔的瑄王多说。
婚姻是终身的大事,对于女子来说,从小就在给自己准备嫁妆,绣嫁衣。
男方的喜服等送去的聘礼也要准备很久,因为都是纯手工的,所以很多东西就算同时进行,也得至少一年的时间。
男女方从相看到成亲各种流程,手续,繁文缛节。
平常夫妻得在官府办手续,而皇家媳,是要上皇家玉蝶的。
也就是说其实拜堂,它不过是最后一道形式而已,没有其他的,那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何况她还是“男子”。
瑄王非要跟她拜堂,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她反抗不了,便配合着演出来给瑄王。
半个时辰后,宋令虞穿戴整齐。
喜袍很合身,把她颀长纤秾合度的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用得是最好的料子,金线绣得花纹精细又华美,在天光下华光熠熠。
她本是有些清冷雅致的气质,此刻脸上画了妆,淡妆浓抹总相宜,唇红齿白,大红色的喜袍衬得她有几分的艳色。
少年郎可谓是风华绝代。
瑄王看得移不开眼,心口的蛊虫啃咬带来的疼痛,让他知道这一刻的宋令虞有多迷人,对他有多强的蛊惑力,还没开始拜堂,就足以让他激动、失控。
瑄王的胸腔里汹涌澎湃,双眼微红,紧攥着拳头,拼命压抑着自己对宋令虞的渴望,转身大步走出去。
今天天公作美,下了一夜的雨停了,山里的一切都被洗涤过。
空气里飘散着阵阵花香,鸟儿的叫声悦耳动听,云雾缭绕中,这个曾经的山匪窝,却犹如人间仙境。
而这仙境中,每一处都挂满了红绸,洋溢着喜气,鞭炮的碎屑铺了一路,高头大马的脖子上也戴着红绸,矫健威风凛凛。
这场婚礼,虽然很匆忙,但并不简陋,该有的仪式感都有了,很隆重,足以见得新郎对这场婚礼的重视。
如果这是一场正常的婚礼,那必定是让新娘终身难忘的。
男人一身喜袍坐在马背上,脸上还是戴着面具,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布料华贵花纹艳丽的喜袍穿在他身上,让他褪去了平日的冷肃凌厉,有种妖冶的绝色。
宋令虞站在山寨的大门前,看着一身喜袍的瑄王慢行而来,跟他那双桃花眼对上。
他从未有过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目光一直锁定在她身上,柔情缱绻,抑制不住地狂喜,又带着些紧张,感染得人的心也颤了颤。
瑄王来到宋令虞面前后,一改昨天的狂浪和迫不及待,他弯下腰,动作很轻柔地抱起宋令虞,放到马背上。
而后,他也翻身上马,喜袍都扬起一道弧度。
参加这场婚礼的,只有墨云七个人和宋令凝、威虎,以及被强行带来的太子。
瑄王和宋令虞共乘一骑,在挂满红绸的山路上,走向威虎山寨里面的院子、正堂。
这期间,太子被换上了一身华贵庄重的服饰,身上的伤都被掩盖住了,眼睛上蒙着黑色绸布,被迫充当证婚人跟过去。
他遍体鳞伤,站都站不稳,更不要提去阻止了。
何况,昨晚宋令虞的话一直回响在他耳边。
太子万念俱灰,神情恍惚,步步踉跄地走进正堂,好几次栽倒,都被宋令凝及时扶住。
太子不想见证瑄王和宋令虞的拜堂成亲,又宁愿自取其辱地看着他们拜堂,痛到窒息,要昏厥,却还是折磨着自己。
宋令虞的气运值一会儿降,一会儿又升回来,一眼都没看太子。
很快她就被瑄王从马背上抱下来,手被瑄王牵住。
瑄王带着她往正堂走。
墨云几人看着这一幕,虽然王爷和小丞相同为男人,小丞相也是王爷抢来的,但他们二人一身喜服牵着手走过来的画面,真的是天造地设的美好、般配,看得他们都有些热泪盈眶了。
宋令虞心无起伏,跟瑄王一起行走间,二人的衣摆同时扬起,擦了过去。
宋令虞感受到瑄王的目光,便下意识地侧头去看瑄王,紧接着就和瑄王的视线对上了。
两人的对视,瑄王扬起嘴角,在外人看来都拉丝了。
而瑄王因为宋令虞的回望,表面看起来很平静的他,实则极力克制着,却还是在跨门槛的那一刻,脚下猛地一个踉跄。
宋令虞下意识地拽住瑄王。
瑄王也及时扶住门框,若无其事地站直,身躯笔挺地走进去。
但是那样子,很僵硬机械。
宋令虞在他的手心摸到厚厚的一层汗,实在是忍俊不禁,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
瑄王在拿眼角余光偷偷瞥宋令虞,看到宋令虞的笑后,他愣了愣,只觉得自己像是走在云端,整个人都飘飘然的,有些……傻里傻气的感觉。
两人到了正堂中间,要松开手的时候,瑄王却恋恋不舍,生怕这是一场美梦,松开后梦就醒了。
所以他反而很用力抓住宋令虞的手,久久的,松开又握紧,再松开再握紧,如此反复几次。
瑄王深吸一口气,心里的不安和紧张到达顶峰,终于放开宋令虞,跟宋令虞面对着正堂而站。
主位那里是空的,而下首第一位坐着证婚人湛淮晏。
当充当司礼的墨云喊出“一拜天地”的一刻,太子撑着椅子站起来,嘶喊了一声,“宋令虞——”
太子身后的墨电眼疾手快,把太子按回去的同时,抬手就点了太子的穴。
太子不能言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丞相和别的男人拜堂成亲,让他无能为力,生不如死。
太子双目猩红,急火攻心,因为无法泄出全都积压在了胸腔里。
那里面的五脏六腑在一点点破碎,出血,他连内伤都加重了。
宋令虞通过气运值知道太子越来越不好了,再这么下去,太子真的会死。
她得尽快让瑄王放太子离开。
宋令虞面上不动声色,没有迟疑和瑄王一起转过去,面对着正堂外,弯下腰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太子听着第二道声音,不知何时涌出来的泪已经浸湿了黑色绸布,滑落于苍白的面上。
他生平第一次这样绝望,连当初他失明了,他比不上这一刻。
“夫妻对拜!”
宋令虞转过去,面向了瑄王。
而瑄王反而浑身更加僵硬,胸腔里充斥的喜悦炸开,要冲出来了,致使他呼吸急促,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宋令虞在很耐心地等着瑄王。
瑄王听到宋令虞似乎叫了他的表字,他耳边都是一阵轰鸣,动作迟缓机械地转过去,终于跟宋令虞面对面。
湛淮玦弯下腰,两手相压时,却控制不住地攥起拳头,指尖在颤抖。
瑄王拜了很久很久。
墨云也在等着他,等了太长时间,还是喊了出来。
瑄王听到“礼成,送入洞房”的声音落下后,才恍恍惚惚地直起身子。
结果他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穿着喜服的宋令虞。
瑄王面具后的眼眶通红,带着哽咽低喃了一声,“令虞……”
他狂喜到快要哭了。
接下来该证婚人太子祝福致辞了。
太子竟然自己冲破穴道,这让他五脏六腑都被撕裂了,刚站起来就“扑通”一下跪到地上,一口血吐出来。
墨云拽着他站起来,他却紧抿着染血的薄唇,一语不发。
墨云几个人就对他拳打脚踢,他倒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疼到全身震颤,却仍然闷不吭声。
太子在失去意识前,听到宋令虞把瑄王拉去洞房的脚步声,他蜷缩在地上的血泊里,满脸的泪,昏死过去。
当然没有闹洞房、瑄王陪宾客这些流程,大白天的,他就和宋令虞入了洞房。
关上门后,瑄王带着宋令虞走到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下,要跟宋令虞喝交杯酒。
宋令虞的脑子里响起了警报声,心里猛地一震,以为是太子死了。
但她很快发现是两杯交杯酒里,其中一杯被下了毒。
她无法确定是谁下的,下的是毒药,还是春药。
要是前者,那应该是妹妹下的。
如果是后者,那就跟墨云几人脱不了干系了。
若是春药类的,她和瑄王不管谁喝了,她今晚都要被瑄王占了身子。
但又不一样。
瑄王对她,根本不用春药。
而她不希望自己沦为荡妇,所以她得清醒着,让瑄王喝了那一杯下毒的。
瑄王端起的,偏偏是没有下毒的那杯,跟她的手臂相交,要喝下去。
宋令虞忽然凑过去喝了瑄王手里的那杯,把自己杯子里的酒液灌给瑄王。
而后宋令虞不给瑄王反应的时间,她一不做二不休,闭上眼吻住瑄王。
瑄王诧异,只当宋令虞这是情趣,并没有怀疑酒有问题。
瑄王把宋令虞揽入怀里,下巴抵在宋令虞的脖子里,“令虞,我们是夫妻了……”
宋令虞感觉到肌肤上砸下几滴热泪,只听瑄王说:“阿虞,我们既然成为了夫妻,以后你就叫我夫君。”
“现在就叫,我想听……”
瑄王等待着,呼吸都屏住了,抱着宋令虞的手臂肌肉鼓起,用力到几乎要把宋令虞的腰折断。
终于,宋令虞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