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老鼠!好多老鼠!”
“蛇!蛇!救命啊,蛇!”
窸窸窣窣,吱吱吱吱,偌大的堂屋,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陡然冒出了无数的蛇虫鼠蚁。
不只是女眷们受到了惊吓,连连尖叫,就连许多小郎君,甚至是成年郎君都忍不住的毛骨悚然,慌忙闪躲。
楼彧瞳孔猛地收缩。
原来如此!
方才脑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好预感,原来就应在了这里!
贼娘的楼让,你他娘的算计,哦不,是陷害耶耶!
想到了,楼彧完全想到了。
屠苏酒里的污物,只是开胃菜,接下来的混乱,才是重头戏。
楼彧看向楼让,眼睛里迸射出凶狠的光芒。
楼让感受到楼彧的目光,心里本能的就是一个哆嗦。
没办法,太夫人养了楼彧两三年,楼让就在楼彧身上吃了两三年的气。
被咬胳膊,被戳眼睛……每次与楼彧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小狼崽子就是这种凶残、狠厉的眼神。
楼让大概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不过,这一次……楼让用力掐了掐掌心,本能的恐惧被即将看好戏的兴奋压了下去。
楼让要报复楼彧,要让他知道:明明自己挨了欺负,却还要被诬陷的憋屈与悲愤。
“大郎!你放肆!”
这些想法,飞快的在楼让的脑海中闪过。
他嘴里训斥着,脸上则是痛心疾首,“方才你恭敬,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改了。没想到,你竟愈发顽劣!”
“今日可是正月初一,阖家共度新春之喜,你却将你养的这些腌臜、污秽之物都弄了来!”
“你要做什么?家里乱了,长辈们出了丑,你就欢喜了?”
楼让不笨,独孤氏怀孕的消息,还没有公开,他自然不能用这个作筏子。
在一片尖叫、呼救、哀嚎的声音中,楼让的控诉掷地有声。
崔太夫人也被吓了一跳。
她原本悠闲的靠着凭几坐着,看到地板上涌动的东西后,又是恶心、又是害怕。
李媪手疾眼快,直接抓住了崔太夫人的胳膊。
崔太夫人则赶忙配合,借着李媪的力道,快速的站了起来,并跳到了案几上。
狼狈间,崔太夫人就听到了自己儿子义正言辞的训斥。
她已经站到了案几上,算是占据了一定的高度。
越过满堂晃动的头顶,崔太夫人正好看到了与楼彧对峙的楼让。
“十一郎?”
崔太夫人微微一怔。
很显然,楼让行动之前,并没有跟崔太夫人通气儿。
崔太夫人不知道,今日的事儿,与自家宝贝儿子有关系。
但,她聪明啊,深谙内宅争斗的套路。
电光火石间,崔太夫人便猜到了什么。
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喜色,崔太夫人又赶忙收敛,她沉下声音,遥遥的训斥楼彧:“大郎,你又犯浑!”
“你阿母是新妇,从未见过你这般顽劣,你若是冲撞了她,你阿父定会震怒。到时候,就是阿婆我也护不住你!”
崔太夫人的这番话,既是帮着儿子砸实了楼彧的罪名,也是提醒儿子——
别只吓唬无关紧要的人,关键还是独孤氏!
她怀了孕,最受不得惊吓。
崔太夫人可还惦记着楼家的管家权呢。
若是独孤氏因惊吓、冲撞或踩踏而小产,她就需要时间调养。
独孤氏倒下了,崔太夫人这个做婆婆的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帮她管个家。
妇人小产可不是小事儿。
少说也要养个三五个月吧。
独孤氏还不一样,她会这般,是托了亲生儿子的福。
她所要遭受的,不只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心理上的折磨。
一个弄不好,兴许还要再养个一两年。
更有甚者,或许经过此事,独孤氏就与楼彧有了芥蒂。
母子反目,父子失和……楼谨这一房,将会变得非常“热闹”。
楼谨后院起火,崔太夫人和她的儿女们就能趁机谋夺好处。
只是几息的功夫,这些就在崔太夫人的脑子里转了一个遍。
她越想越欢喜,脸上还没有带出分毫。
另一边,听到崔太夫人的“怒斥”,楼让也反应过来。
对啊!
他今日的目的,可是要陷害楼彧。
只是吓到楼家的人根本不算什么。
独孤氏,才是关键!
楼让不着痕迹的看了角落一眼。
隐隐的,空气中似乎响起了轻微的哨声。
“啊!蛇!蛇!它们游过来了!”
“啊啊啊!救命啊!我不想死!”
“……女君!快来人!保护女君!”
正堂主位,独孤氏早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
不过,她被卖进楼家之前,就是农户家的女儿。
蛇虫鼠蚁什么的,都是见过的。
这几年在外面漂泊,而非娇养在深闺,也经历了许多。
只是单纯的看到这些小畜生,她还不会怕。
但,当一条条的蛇,仿佛瞄准了一般,齐刷刷的朝着自己围过来的时候,那场面,还是非常骇人的。
尤其是独孤氏怀孕了,变得格外敏感、脆弱。
她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小腹,颤巍巍的躲在管事娘子、奴婢的身后。
而当群蛇靠的愈发近的时候,独孤氏终于承受不住,“啊”的一声尖叫,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女君!女君!!”
“来人!快来人啊!快来救女君!”
独孤氏身边的奴婢们又是一阵惊呼。
还是楼谨安排的女侍卫最靠谱,在独孤氏倒下的那一刻,直接一个闪身,稳稳的抱住了她。
两个女侍卫,一个抱住了独孤氏,另一个则挡在前面,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做出了防备、攻击的姿态!
还是隐在角落里的暗卫,唰唰唰的跳了出来。
他们手里拿着横刀,刀锋锋利,手起刀落,十几道寒光闪烁。
噗!噗噗!
十几条蛇,全都被砍成了好几节。
暗卫还没有停止,继续挥舞横刀。
噗噗!噗噗噗!
那些乱跑的老鼠,也都被杀死。
门外的护卫也都听到动静,纷纷冲了进来。
他们或是刀砍,或是用脚跺,不多时,就将一群作乱的小动物全都处理掉。
血,溅到了地板上。
堂屋内,浓浓的血腥味儿,老鼠等的恶臭味儿,慢慢弥散开来。
女眷们刚刚从惊慌中安定下来,定睛一看,就见到了满地的血污、狼藉。
“呕!”
有人直接吐了出来。
呕吐这种事儿,或许自己还没有觉得恶心,但身边人吐了,就会禁不住的有反应。
于是——
“呕!”
“呕!”
堂屋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呕吐物的酸臭味道,迅速蔓延着。
崔太夫人:……
她闭上眼睛,用力吞咽了一口吐沫,将那股恶心压了下去。
虽然扼腕于没有看到独孤氏当场流血,但,被吓了这么一遭,估计情况也不会太好。
“来人!快去请府医!”
“你们几个,也不要擅自挪动女君!”
崔太夫人没有趁机动手脚,她甚至提醒那两个女护卫不要挪动独孤氏。
这才是处理晕倒的病患的正确方式。
擅自挪动,很容易造成第二次伤害。
若是王棉在现场,一定会惊叹:咦,这个常识,不只是后世人知道啊,就连古人,居然也都想到了?
古人:……我们只是活得早,又不是真无知!
女护卫闻言,顿时反应过来:对!不能擅自挪动!
她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人,也曾经上过战场,多少知道一些急救的常识。
方才是关心则乱——女君可是郎君的心头肉啊,若是有个万一,她们都要陪葬!
心乱了,也就失了分寸,还好有崔太夫人的提醒。
咦?
崔太夫人?
她、她居然这么好心?
非但没有浑水摸鱼,反而主动提醒?
崔太夫人却没有关注两个女护卫那细微的情绪转换,她吩咐完,又转过头,在人群中找到了依然傲立的楼彧。
“楼彧!你个混账!”
“过去我只当你是年纪小,不懂事,偶有顽劣,也无伤大雅!”
“但,今日,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我们这些人也就罢了,知道你的秉性,可你阿母是第一次在楼家过正旦,你不说恭敬奉酒,却、却——”
崔太夫人身体微微颤抖着,脸上更是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她的眼里,微微闪烁着泪光。
仿佛,她这一次是真的失望了。
“是老婆子我的错!”
“……过去,我总怜惜你失母,阿父又不在身边,这才多有宽纵!”
“我、我竟将你宠成了这般自私凉薄、阴狠毒辣的性子!”
说到这里,崔太夫人的身形剧烈的摇晃了一下,眼底则是挣扎与痛苦。
好一个疼爱孙儿、痛心疾首的慈爱老祖母!
楼彧冷眼看着,嘴角忍不住勾勒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就知道,崔太夫人捧杀了两三年,等的就是今日这样的机会。
她把继孙子养歪,只是因为心疼,因为宠爱。
如今,孙子终于闯了大祸,她不但能轻松将自己摘干净,还能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控诉他、审判他。
不过,依着崔老妪的奸诈,她不会这么着急的将自己一棍打死。
她还会惺惺作态。
果然,就在楼彧暗自吐槽的时候,崔太夫人深吸一口气,又换了一副表情。
没了刚才的痛心疾首,而是带着一丝希冀。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大郎,你、你告诉阿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虽然楼家上下都知道,你最喜欢捣鼓蛇虫鼠蚁,但,天底下的蛇虫鼠蚁多了去,总不能说都是你养的,更不能证明今日之事就是你所为!”
“大郎,我的儿,你平日里确实顽皮,可你没有坏心,也从未真的伤害过人,阿婆最是了解!”
说着说着,崔太夫人的语气里,甚至是带了哀求。
楼彧:……啧,一个月没跟崔老妪较量,这老婆子演戏的功力又精进了啊。
若不是他足够了解这个老虔婆,都要被她给感动了呢,会真的误以为她是真心疼爱自己。
可惜,楼彧已经看穿了崔太夫人的真面目。
不管崔太夫人如何表演,楼彧都不会被感动,甚至还有一丝想笑。
呃,事实上,楼彧还真的笑了出来。
看看崔老妪、楼让这对母子,还真是配合默契。
儿子负责行动,崔老妪帮忙查漏补缺,负责将陷害大计完成的更加完美。
崔老妪做出一副劝楼彧解释的做派,还话里话外的让他拿出证据。
证据?
楼彧哪里有什么证据?
就像崔老妪自己说的,天下的蛇虫鼠蚁多了去,谁能证明今日在正堂上作乱的小畜生们,到底是谁的手笔?
楼彧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
不是楼让的计谋有多高明,而是他楼彧的名声足够差。
只要有蛇虫鼠蚁的“恶作剧”,楼家从主子到奴婢,都不用询问,也不会质疑,就会直接将矛头对准楼彧。
没办法,谁让平日里楼彧作恶太多,楼家上下不知多少人都被楼彧捉弄过?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楼家人知道今日的事儿,不是他楼彧所为,他们为了往日的恩怨,也会将罪名扣在楼彧的头上。
不为别的,只为报仇、出口恶气!
崔老妪就是笃定,楼彧能够想到这些,知道自己狡辩无用,所以才会假装大度!
果然,还不等楼彧开口,正堂内的楼家众人便鼓噪起来——
“太夫人,您就不用再帮楼大郎了!”
“对啊!您一心慈爱!可楼大郎却是野性难驯!”
“不是他?又是谁?在楼家,谁会这么混蛋,弄一群恶心的东西来吓唬人?”
“就是,今年、哦不,是去年夏天的时候,楼大郎就往我的床榻上,丢了好多蛤蟆!”
“还有我,呜呜,我都快被那条青竹蛇吓死了,接连好几个晚上,都在做噩梦!”
“……对!我也是……”
无数的苦主,纷纷现身说法。
楼家,苦楼大郎久矣啊。
“竟有此事?十三郎、小四郎……你们说得都是真的?”
崔太夫人似乎从未知道,自己养了两三年的宝贝孙儿竟是这般凶残之人。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脸上闪过挣扎。
最后,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声音低哑的怒道:“楼彧,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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