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织要出国了。
是临时通知的。
到机场的时候,乔织已经要过安检了。
“学委,怎么突然要走啊,都要高考了,你不想和我们一起高考了吗?”李晓急匆匆抓住她的手,有些生气又难过。
这也是众人的疑问,最后一年,为什么偏要出国。
乔织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妈妈在国外工作,认识很好的医生,对我的伤有帮助,而且,妈妈一个人在国外,我想陪着她。”
乔织是单亲家庭,之前都是一个人在黎城,后来有了路森源,又有了他们一群朋友,要不是突然发生这种事,她应该不会想要离开。
“我想好好养腿,学业什么的,我打算放一年,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我要惜命啊。”乔织道。
大家沉默着,习砚说,“也好,那我们有时间去看你,你好好养伤康复,我们在大学等你。”
弋苏泽开玩笑道,“到时候就要叫学长了,哎呦喂,我居然还能做学霸的学长,太奇妙了。”
李晓敲他一脑瓜子,“想什么呢,你那破成绩,学委就算不学都不可能跟你上一个大学!”
气氛总算好了一些,肇倾期抱抱她,“有时间电话联系,一路顺风,康复顺利。”
沉默良久的福鼎鼎也开口,“一路顺风,乔织姐,祝你早日康复。”
乔妈妈温柔地提醒要登机了,乔织的轮椅没动,好像在等待什么、期待着谁,扶手上的手随时间流逝慢慢收紧,倏地又松手,拉下眼睑。
“妈妈,我们走吧。”
肇倾期拉住她,“乔织,不要再等一下吗……”
乔织微微失神,苦笑道,“期期,我们就这样了。”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直到飞机起飞了,还没看见预想中姗姗来迟的身影。
出了机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给他们留了空间,肇倾期看着那张熟悉的侧脸,终究还是没忍住叫停他的步伐。
“鼎鼎,我们聊聊吧,好吗?”
肇倾期带福鼎鼎回了租住的309,一进门就把人抵在门上亲,又凶又急,似乎要把一腔思念完全倾泻出来。
福鼎鼎也不拒绝,但却没像之前一样热切的回吻,只是把手虚虚搭在她腰上。
“……福鼎鼎,你这是怪我吗?你能不能别这样,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
肇倾期亲得不好受,脑袋耷在他肩窝,抱着他的脖子越来越紧。
她真的没想到任亮突然的动作,也没想到福鼎鼎会看见,没想到他那么介意那么难过。
她也难过,很难过,也委屈,被他这样冷漠对待是从来没有过的,之前徐小天那次都没那么严重,这一回,福鼎鼎是真的像一条落水狗,全身湿透还不让触碰的那种。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抱我的,我真的不知道……”声音有些沙哑,她把手塞进福鼎鼎的手心,那里的温度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接触到了。
她感觉到福鼎鼎在颤抖,压抑地、隐忍地,同时,侧脸被大颗大颗的砸下来的水珠濡湿,肇倾期被凉得浑身一震。
福鼎鼎哭了。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七零八落。
她赶忙开灯,下一秒被覆着手背按灭,福鼎鼎哭腔显现出来,靠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碎。
“福鼎鼎,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是我错了,你别哭,你别哭啊……”
肇倾期被他的眼泪吓得心颤,手忙脚乱给他擦脸,被他一把捉住按在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身体。
“倾倾,我好难受啊……”
哭声压抑,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大哭大闹,却比任何一种形式更让她心碎,每一寸都模糊不堪。
你那么介意的吗?鼎鼎。
浓烈的悲恸将他包围,泪腺分泌出的泪逆流成河,缺乏安全感的男孩犹如陷入流沙的孤零零的小兽,抱紧自己唯一的浮木不敢松手,害怕下一秒就被汹涌的哀恸淹没沉没。
“倾倾,对不起,我,我不是……”福鼎鼎痛哭流涕,说出了情绪异动的原因,“是我碰见她了,十年了,我才再见过她一面……”
酒精是很好的情绪缓解剂,确切点说,是酒精能让人放肆宣泄、无所顾忌,再多的东西,只要倾吐出来了,就能顺畅一些。
冰箱剩存的平价啤酒被喝了一地,床尾瘫着的人酒色上脸,稀里哗啦就把一切心事倒露出来。
“……所以,你不是生我的气吗?”
听完福鼎鼎的诉说,肇倾期才明白让他情绪失控主要是因为他在首都突然遇见那个消失了好久的妈妈,心里的刺无端生长才情绪不佳,而她和任亮拥抱的那个画面平增了他的痛楚。
这么一想,她还是很自责,福鼎鼎本来就疼了,她还伤口上撒盐……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那时候怎么了,我只想快点回来见你,可是我看见你和他抱了我就很难受,我很生气……”福鼎鼎将她的手团团包住,哽咽着,“明明我知道的你们没什么,我也知道你爱我的,可是,可是我还是那么对你,把一切都怪在你身上,什么火都发给你……”
“没事的,是我不好,没有及时察觉你的情绪。”肇倾期贴贴他的额头,自责道,“我应该再主动一点的,但我怕你会烦……”
“不会!”他脸上的神伤难言,愧疚之色浓烈,把她拥入怀里埋进颈窝抽噎,“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太难过了……”
李矜睿给他的冲击太大,那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身影普通又深刻,那张温柔又大方的笑脸迄今为止还在印在他的脑海,她在路边摊前等着小贩烤的苕皮,这种记忆里她从来不会吃的食品,福钟君他从前都觉得不卫生的。
泣声回荡,撕扯着她的耳膜,心口一阵阵的疼。
“没关系,我在呢,我一直都在的……”
她知道迫切想要把他从哀愁里拉出来只会适得其反,他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地陪伴和耐心的倾听,一个永远为他敞开的拥抱,一份永远都在的回应。
地上太凉,怕福鼎鼎感冒,她把暖气调到二十七度,被子拖出来团团围住,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听着他倾诉。
“我小时候,她很爱我的,和爷爷一样,所有人都会关心我开不开心,除了我爸。那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妈妈,她温柔大方,会步步关注我的成长,她的爱毫无保留都给了我。”
“那时候,爸爸就经常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隔三差五地出差,餐桌上一直都只有我、爷爷和妈妈……”
福鼎鼎吸吸鼻子,“但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至少我有爷爷和妈妈陪我,所以我对我爸只是有些埋怨,我希望他能抽时间陪我,我希望我也可以和普通家庭的小孩一样。”
“可是,我幻想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就连妈妈也走了,一声不吭就走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起床,找遍所有我能找的地方都不见她的那种感觉,惊慌、害怕,感觉全世界都把我抛弃了,我变成了一个人……”
“那年我才七岁,我是她的亲骨肉啊,为什么她可以那么洒脱地就把我抛下一走了之呢?”他眼眶湿润,唇咬出了血,“她让我觉得我跟她的联系似乎微不足道,让我觉得……我是她的累赘,是她生活里的污点……”
“鼎鼎!”肇倾期抱着他肩膀的手臂一紧,心被这两个字撕开,疼得她声音都颤抖,“你别这么说,我不要你这么诋毁自己,你是学生老师都喜欢的学生,你优秀、耀眼,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你不要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