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姜曦还担心,一旦升了温,雪一化,只怕这山岭上,村子里,地上都是湿漉漉的,到时都是泥泞。
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又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智慧。
这几间石屋建造的都是平的,唯有每家每户的院子以及这小村落里所有路,全部都是西高东低,带点微微的坡度。
每家院子东边的墙根处都有一道人工挖出来的水渠,水渠两侧贴的都是石头,专门用来防渗水。
院子东南角又都留有一个二十公分的排水口,院子里所有融化的雪都会自动流向靠墙的水渠里,接着再从排水口流出。
最终,这个小村庄的水都会顺着水渠流向那片平原地带的良田。
不论是化雪还是下暴雨,水渗不下去,村子里面的地都能尽快被风干。
只是有些院墙都塌的不成样子,三分之二的水渠都被埋在塌了的断瓦残垣下面。
姜曦和严铮又不得不抽出几天时间来,把这些石头和土块收拾了,重新通开水渠。
化雪以后,雪就不能当水喝了,姜曦又突然想到铃铛梦境里曾经提醒过她,说在那间黄砖房子后面有一处泉眼。
她跟严铮说完,两人又去了背后的那座山上去找。
其实不难找见,从屋子往山里有二三十米,就能瞧见有一处两米来宽的水塘,水是从上往下流的,水流清澈,并不算小,日常的漱洗饮用也是够了。
这一刻,她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铃铛梦境是真的在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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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院落里的事情,严铮担心化雪以后,林子里水汽太重,再把柴禾都泡了,于是干脆提前去林子里,捡够这未来小半个月用的柴,整整在院子里堆了一垛。
如此,两人又忙了小半个月。
天气乍暖还寒,满山及膝的大雪终于是化了个干净。
姜曦一直惦记着铃铛,终于等来了去山洞的日子。
严景安的身体还没有好利索,姜曦怕他劳累没有叫他,只让严铮带着自己去。
山洞里和先前并无二样,姜曦走到洞口看到里面的场景,又想起梦里见到过这里安居乐业的模样,实难将那个场景与现在这个破败充满腐臭味的山洞联系起来。
她身在此处,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走到梦里那个木屋跟前,取下屋檐挂钩上的铃铛。
她对严铮说:“ 就是这个铃铛,那个小女孩被带走的时候,手里还死死拽着它,这是她父亲给她的念想。”
她内心对这份铃铛也有着特殊的感觉,是这对铃铛引她入梦,告诉了她哪里有干净的水源,还警告他们山间的生水不能喝。
严铮揽着她的肩膀,沉声说:“带去她的坟前,也算是全了他们父女的夙愿,了却你们这一段缘分。”
姜曦看着铃铛点点头。
两人又出了山洞,一路按照姜曦梦里的记忆,前往山顶的墓地。
春寒料峭,虽然不比隆冬冷,但山里的凉风也够人喝一壶了,姜曦的鼻子被冻得通红,严铮给她把围巾又紧了紧。
山上刚化了雪,都是泥泞,两人走得格外小心。
一路上严铮都颇为警惕,查看四周的眼神如同紧绷的豹子,视线没有离开过姜曦。
姜曦心中装着事,也没有算着时间,只记得走了很久两人才到达山顶,依着记忆穿过一片林子,便看到了那一片墓地。
真正见到了,不可谓不震惊,大大小小几百座坟埋在这山顶。没有宏伟的建筑和雕梁画栋般的精工,只看着规模也足以让人心颤不已。
姜曦牵着严铮的手,一直走到那座小小的坟头,几百年的风吹雨淋,原先半人高的坟头,此时还不到姜曦的小腿高。
只怕再等上个一两百年,这一片地方,就该被风霜雨雪夷为平地了。
姜曦取下那一对铃铛放在小小的坟头上。
她低声说:“ 物归原主了,多谢你在梦境里的提醒。”
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她松了一口气:“ 但愿这世上真的有黄泉碧落,能让你们一家再见一面。”
“你看那。”
姜曦原本神游在外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顺着严铮的目光看过去,墓地周边都是乔木,整个墓地荒凉无比。可在他们斜对面的一角,有棵乔木大得离谱,似乎遮住了这墓地三分之一的天。
而乔木下面竟有一个石碑,这里的墓大多都没有墓碑,所以这个石碑就显得十分突兀。
先前姜曦在梦境里并没有看到过,也许是后来人刻的,也许是当时梦境的主人不愿让自己发现。
严铮说:“去看看吧。”
姜曦点头,两人沿着墓群周边走到石碑下。
石碑竟然比人还高,长年的风吹雨打,碑面已经斑驳,字迹也是缺边少角。
但首要几个大字,姜曦却还是能看得清的。
——明杜氏伯祖之墓。
其下都是小字,通篇古文和繁体,姜曦凑近了往下读。
上面记载,当时在吴县、常州、嘉定一带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杜氏。
后来连年干旱和粮食短缺,国家民不聊生,是以政局混乱,后又遭遇朝廷迫害,当时杜家的掌权人命人从吴县、高阳、常州等地挑选同姓不同源的百十来名杜氏族人,一路南下,进山避祸。
接着便是讲杜氏族人在此地繁衍生息,种植庄稼,发展畜牧。剩下文字说的,便是他们期间经历的一些瘟疫和重大事件。
这些姜曦早已知道,倒是不感兴趣,可这杜姓和高阳却引起了她的沉思。
“高阳,杜氏?为什么这么熟悉?”
记忆里好像有什么闪过,但是她没有抓住。
一旁的严铮不明,这碑文上的繁体,他也只能略懂一点。所以随口问了一句:“难道你家里有人姓杜?”
家里有人姓杜?
对,没错。
“我外婆就姓杜,就是我姥姥。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听她提起过说,她的家乡本来是在一个叫做高阳的地方。后来是跟随着父亲逃荒才离开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又抬头将石碑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