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没过几天,吴昊就被一封圣旨唤回了应天。
吴昊也巴不得如此。
正好可以脱离这里的泥沼。
反正他每天都能见到朱棣,到时候时不时提一提布政使杨帆的所作所为,肯定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来回两个月,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多了一个贴身丫鬟彭润玲。
这天晚上。
中公大太监木恩亲自上门了。
“杨大人,陛下唤你过去议事。”
吴昊有些好奇,这都晚上了,有什么事不能白天在朝上说嘛。
大晚上还让人加班,还不给加班费。
当然,这种话只能想想,该去还是得去。
习惯性问了一句:“木公公,皇上心情如何?”
这其实就是在问皇上会不会怪罪自己,是官场一个约定俗成的问法。
木恩晒然:“皇上给大人带了一句话,让大人过去好好听,好好学。”
吴昊恍然,看来这一次议事,就是朱棣前些天说的摊丁入亩引发的了。
当时,朱棣就说让吴昊过去旁听。
看这情况,这是朱棣希望自己学一点当官的技巧了。
等两人到了谨身殿门口的时候。
已经有一群大臣在这里等着了。
好家伙,一眼望去全是高官。
内阁成员就有解缙、黄淮、杨士奇。
都察院来了陈瑛,锦衣卫来了纪纲。
六部尚书来了四位。
分别是:户部尚书夏原吉,刑部尚书吕震,礼部尚书郑赐、吏部尚书蹇义。
还有两位皇子,朱高炽和朱高煦。
再加上中公太监木恩,和内阁首辅吴昊。
这基本上是大明最顶层的权力圈子了。
木恩见人都到齐了,朝众人躬身行礼道:
“诸位大人,我大明如今兴盛在即,眼下遇到些小小难关,还有赖大家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渡过去。”
虽然这个时代太监还没什么权力,但木恩作为每天跟朱棣待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大家也不至于表现出看不起他的样子。
起码没有什么蠢货站出来说:我们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一个阉人竟然敢指点我们?
蠢人早就在这一两年死光了。
众人进了殿,向皇帝行了礼。
纪纲这个时候率先站了出来。
“皇上靖难四年,扫荡天下,功绩足以照耀千古,然而地方上总有一些不开眼的,在皇上靖难之时怠政,以致亏空太多。”
“再加上建文不理实务,只知空谈,让大明财政亏空就更多了。”
......
吴昊暗自点头。
纪纲的说话很有意思,先是说了亏空的必然性,如果继续说下去,就会说追缴亏空时责罚官员毫无必要,因为亏空是必然的啊,非人之祸。
可今天要讨论的明明是摊丁入亩所带来的不好影响,以及不好影响该如何解决。
纪纲率先出手,却直指追缴亏空的问题。
事实上,追缴亏空已经结束了,这个时候站出来说朝廷亏空干什么?
吴昊想起了上辈子鲁迅先生讲过的话:“要开一扇窗户,众人肯定是不同意的,但你要说把房顶掀开,这时候大家就会同意你开窗户。”
纪纲知道这个时候提出亏空问题没用,该处理的人已经处理了。
所以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拒绝再讨论这个问题。
这个时候,纪纲这边的人再提出其他要求,就更容易被同意。
......
果然。
解缙立马就站出来反驳了。
“追缴亏空乃是国策,都已经多久了?朝廷将钱都收回来了,还讨论这个干什么?”
吴昊在一旁听着,心想:嗯,解缙还是那个解缙,愣头青。
纪纲不以为意,笑了笑又继续说:
“好,那咱们就讨论摊丁入亩,眼下这个政策在山东阻力太大,甚至周边各地都听到风声在抵制了。地方官员纷纷上书请求停止摊丁入亩。”
“臣觉得,国家之所以追缴亏空,摊丁入亩,都是因为户部的关系,户部官员冗杂,办事的时候互相推诿,导致国库空虚,因此才会有这些政策!”
朱棣从他们进来说话开始,就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也不说话,也不睁眼。
户部尚书夏原吉听到别人都点名了,此时也不得不站出来。
“我们户部不是互相推诿,而是职责分明,具体人管具体事,倒是你们锦衣卫,屈打成招,滥用私刑!”
陈瑛听到这话,急忙站了出来,一开口就让夏原吉的脸色都变了。
“夏大人!户部是朝廷的户部!不是你们的户部!锦衣卫也是朝廷的锦衣卫!而不是我们的锦衣卫!夏大人将户部当做私有不成?”
......
不需要细品,吴昊很明显就能看出来,陈瑛这是在扣帽子呢。
皇帝最担心的是亏空吗?
是因为摊丁入亩导致的官绅不满意吗?
都不是,皇帝最担心的朝廷上的结党营私,公器私用,更准确的说,是皇位。
陈瑛抓住夏原吉的口误,立马反应过来给他扣上了一顶帽子。
吴昊看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所有的情况。
这不就是朱高煦在对他大哥朱高炽发难吗?
通过攻击摊丁入亩这个政策,来打击执行政策的文官。
因为文官阵营基本上都支持朱高炽。
吴昊能看出来。
朱高炽不是蠢货,当然也能看出来。
......
夏原吉被怼得说不出话。
他是个讲道理的文臣,面对陈瑛这种不讲理的强盗逻辑无可奈何。
太子朱高炽这个时候出来说话了。
“陈大人,夏尚书也是一时口误,不至于问罪,不至于。”
朱高炽试图打圆场糊弄过去。
可他老弟朱高煦就不乐意了,今天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打击支持太子的文官势力,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句话就糊弄过去呢。
“呵,言由心生,往日里所念所想的多了,才会一时口快说出来,这种事可不是小事啊!”
这时候朱棣终于睁开眼了,冷哼一声!
朱棣知道这是两个儿子在较劲呢。
有他高高在上调停,倒不怕他们真能闹出什么大事来。
可老二要因为一句口误降罪尚书,朱棣就不能忍了。
两方人们吵闹可以,但不能过火。
这是朱棣心里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