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演技真的很烂,知道吗?”
剑萝的声音子渔几乎听不见了,只不过声音是从她向来抵触的共情咒传向少年的。
子渔想要歇斯底里,但是汲血阵和缚神索是他无论如何也冲不开的束缚,这一次,只能眼睁睁看着半魔女孩儿的生命在眼前逝去。
剑萝微微睁开的眼睛,一直瞟向子渔的位置。
“为了一个道不同的臭小子搭上性命,愚蠢。”姳奚道。
寒气在剑萝体表结冰,从冰锥和凝寒淬刺入的位置向外扩散,剑萝的生命肉眼可见地消逝。
此刻她仍睥睨着姳奚,虚弱道:
“你见过……西北大荒的日出吗?我曾飞蛾扑火……视那股温暖为无价之宝……”
“不过你是感受不到了,你恶毒的灵魂如万年冰窟,什么光都照不进去……”剑萝说时,眼光又看向了子渔,那个曾温暖过她的太阳。
这可能是最后一眼望向太阳了。
姳奚将剑刃又送入几分,半魔女孩儿的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整个身子,覆盖在寒冰之中。
“啊——!!!”昆子渔痛苦大喊,共情咒捆绑的灵魂伴侣突然逝去,对他来说有如在身体里抽筋削肉,痛不欲生。
突然,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姳奚握着剑的手,姳奚只觉得整只右臂都动弹不得,一股浑厚的力量注入她身体,浑身筋骨都震了一下,她身后推着她的蚩芒猛地被震开,撞上石壁,吐出一口鲜血。
“嗯?!”
姳奚惊恐地看着身旁抓着他手的男子,他的眼眸已经没了凶戾的血色,但是这一对映着他真实盛怒的黑眸,也令姳奚背脊发凉。
姜焱凌握着凝寒淬,将大量阳炎灵力注入剑萝身体,她体表的寒冰瞬间就化了大半,姜焱凌又将自己气血输送给她,她的脸上居然很快又有了血色。
他一把掐住姳奚脖子,提在了半空。
“小猫妖,你胆子变大了——”
姜焱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像是要把姳奚生吞活剥了。
咔——姳奚脖子上传来一声,她嘴边流下一缕血液,但姜焱凌没让她断气,而是一把将她甩飞,重重撞上石壁。
玄冥看到他的一刻便浑身紧绷着了,紧张地手都在抖,七杀星的叛变已成事实,虽然不知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现在站在这,随时都有可能夺走他们的性命。
若是说西域之战因谋事不济而没讨着便宜,倒还不至于降下死罪,但现在他们三个明目张胆杀害姜焱凌唯一的徒弟,便是把他们碎尸万段了,姜焱凌也能给妖族一个交代。
玄冥默默缓慢移动到汲血阵旁边,手背在后面,悄悄把从子渔身上抽出的血液凝成一个血珠,收入手中。
姜焱凌将灵力输入剑萝体内,插在她手脚上的冰锥尽数熔化成水,她掉了下来,被他抱入怀中,点了女孩儿胸口的两个穴道,终于赶在最后一刻把她的命从鬼差手里抢了回来。
他轻轻将剑萝放在一旁,施了个结界将她罩在其中,直起身,双眸暗含可怕的盛怒。
“姜焱凌你……”
蚩芒对他充满怨恨,为教徒讨公道的话在嘴边,看着他的眼睛又噎了回去,没敢说。
“这一次,想好谁来顶罪了吗?”
姜焱凌瞪着嘴角有血的姳奚,道。
这等压力下,唯有玄冥还极力保持着冷静,道:“听闻尊上在鬼域失踪,我等乱了阵脚,这才……胡乱行事一通,如今尊上归来真是太……”
“谁许你自作主张的?”
姜焱凌打断道。
“长老的异心看来挺重啊,我被困几日就急着生事,是怕我回来早了,坏了长老的大事?”
“姜焱凌,到底是谁有异心?!”姳奚质问道。
姜焱凌重又把目光对着她,道:“我为妖族谋划的未来每一步都步履维艰,你倒好,一次又一次被借刀杀人,宁可相信两个根本与妖族利益无关的外人也不信我?”
姳奚被斥得有口难辨,姜焱凌默默要摇头,道:“多年来,我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对着你这张脸屡屡心软——”
姳奚听闻此言,顿时冒出冷汗,姜焱凌朝着子渔的方向用力一握,捆着他的缚神索飞到姜焱凌手中,锁链被一股力量扯得哐当作响,突然碎成了好几段,被他以阳炎之力削尖了,对准姳奚。
她脸色煞白,怕得退后好几步,紧靠着石壁,已经忘了反抗。
她对剑萝施下的折磨,竟这么快就要还回来了。
姜焱凌突然眼神一变,略带惊愕地看向身旁被他操控的一节节断裂的锁链,冲着姳奚的杀气也收了。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他伸手握住了一节锁链,锁链中蕴含着一股令他无比熟悉的灵力,熟悉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震惊。
那是,阿琪的灵力,阿琪的灵力居然残留在这节锁链中。
一股恍然大悟导致的麻痹贯彻全身,姜焱凌瞪大眼睛,盯着这节铁链,握紧之时,胸前的鹿魂玉佩居然还会和铁链中那一缕昆仑女神的灵力呼应。
记忆一下回到三百年前,阿琪没有如约出现在亭子里和他会面那一晚,她被一伙怪人带走了,她追上去时被一段锁链捆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他没有看清那是什么神器,他也怀疑过能捆住堂堂上古神灵的东西会出自谁手——他刚追上那伙人,灵山派便来了,他也突然急火攻心失控了,如此巧合的事,他怀疑了三百年了。
终于,让他撞见真相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蚩芒,气到浑身发抖。
“是你……”
蚩芒感受到漫天杀气袭来的时候,已经忘了抵抗了。
“是你!”
一节锁链刺入了蚩芒腹部,姜焱凌一手抓着他的脑袋,撞破了好几层石壁,生生从山洞里撞到了山洞外,把他重重砸在山脚,砸进了山体内。
“终于,让我抓到你了……”
蚩芒吐出一口血,随后却放声大笑,道:“你抓错人了,姜焱凌……谋划天命之人不是我,开启封印之人也不是我……连那个代替你的蚩尤血脉,也不是我!”
姜焱凌笑得比他还要可怕,道:“你以为!你承认你吸过九黎族人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蚩芒眼神一变,惊道:“你……”
“三层法阵环环相扣,如今独缺一门火灵晶,五芒破邪阵若开启,将呈自下汲上之势从解封之人身上抽取巨量灵力——”
“那样的灵力,得是穹兵这样的修为,可惜,蚩尤血脉不是他,而是那个被天劫反噬九成的玄冥!”
蚩芒浑身一抖,气得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千万年的谋划付诸东流,不好受吧?那把剑,他敢碰吗?”
蚩芒似乎气极了,大笑几声,突然如胡言乱语一般道:
“那又如何?你真当玄冥在乎自己的生死吗?你以为,你一个蚩尤嫡系血脉,没有祖上的应允,玄冥真敢拿你祭天吗?!一个被同族遗弃,一生都被摆弄的棋子!哈哈哈哈哈——!”
“你以为,那一晚昆仑神女为何会出现在亭中?”
他看着姜焱凌眼中的震怒和惊愕,已然完全不在乎自己会如何被撕碎,他即便是死,也要把面前的人变成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玄冥四处散播蚩尤血脉的消息,引散仙们前往御龙关,第一个到的就是她,她一见你,便以听潮碧水曲试探你的本性,结果,你的本性好的出乎她意料,甚至引她怜惜!”
“她化身琴姬委身关府,一边引你向善,一边护着你,支走其他来寻你的散仙和修士,最后居然还对你动情!”
“按计划,她本该是第一个向你发难的神仙!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办法摧毁你生命里一切美好之物,有的是办法让绝望吞噬你!你的一生早就被谋划好了,颠沛流离,孤苦无依,万人唾弃!”
蚩芒张狂地怪笑着。
“姜流,你又能怨谁呢?要怨就只能怨你是恶神血脉,败将之后!你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永不得安宁!你所爱所得,全都会成为七杀大劫的祭品!”
“你就算死了,这个世界依旧会被破军和贪狼踏平!你!永远翻不了!”
这个口吻,和那一夜夺走玉佩的血偶一模一样!
他们害他一生还不够,还要夺走那唯一能稳他心神之物,处心积虑让他陷入疯狂!
但是,姜焱凌失控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瞬间,便突然仰天大笑。
“那我还得多谢诸位抬爱,若是没有你们,我便只是血海中的一粟,随着浩劫降临而随波逐流,多亏了你们,我将黑暗和暴力牢牢捏在手心,我连天道都欺瞒——!”
蚩芒的头骨被捏的咔咔作响,姜焱凌盯着他充满绝望的眼睛,吼道:
“大事一日不成,我便一日是没有弱点的野兽,不避,不退,不屈,不悔!你还在奢求什么变数?奢求你那点花言巧语,能激我走火入魔么?!”
姜焱凌盛怒之下的双眸再也不会露出一丁点入魔的血色, 蚩芒不可置信,挣扎着,伸手握住了他手腕上的脉搏。
探到脉搏的那一刻,蚩芒惊到难以形容。
“为什么……你能……!”
“怎么?我伤好了,还要向你汇报么?”
“你……!”
咔!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蚩芒的手无力地搭了下去,头上流下鲜血,染红了姜焱凌的的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