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堂地下室放了一个香炉,点了刺鼻的熏香,却也掩盖不住更浓烈的血腥味。
雪未销离开锁着叶风阑的牢房时,突然顿住,握着杆子回过头,懒懒倚在门边,恶劣一笑:“你不问我去干嘛?”
叶风阑感觉雪未销嘴里说不出好话,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雪未销被他晾着,也不生气,笑着转了回去:“你那么在意那个楚惟,我当然要把他的尸体带回来给你瞧瞧。”
他早想杀那小子了,要不是为了还当年楚冠北一个人情。
雪色的背影消失在尽头心情格外愉悦。
雨夹杂在雷声的间隙之中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地下室淌进雨水,冲刷着掩藏在底下的罪恶与秘密。
叶风阑被雷声唤醒,睁眼就见到了一个端着琢盘的悄悄打量他的少年,被他抓了个正着,还慌慌张张移开目光,脸上莫名多了一丝粉红。
“你是这一辈的玉鸾?”
玉鸾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脸上的红更加明显。
“你,你别说话了。雪影哥,雪影哥说,不能随意回答你问题!”
叶风阑淡淡笑了下,“他怕我套出什么话?我如今这样,怎么走得了。”他说着,余光瞥了眼虚掩着的牢房大门。
这小玉鸾,警惕性还是不够啊。
玉鸾涨红着脸不敢看叶风阑,自然发现不了叶风阑注意到了门。他将琢盘往前推了两分,叶风阑瞧见了十分不丰盛的菜色,青菜加豆腐,不知道的以为死了人办丧。
“你对我很好奇?”
玉鸾手中的琢盘一抖,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吧。”
叶风阑淡淡道:“你有。”
玉鸾脸上明显带着心事被说中的错愕,道:“我,我只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学会听风眠。”
“他们都说每一任继承者都必须学各影卫的独门心法,可……你之后一直没人能学会听风眠。灵吹之位一直选不上人,风影之位也一直空着。”
“是么。”叶风阑若有所思,可惜了,他如今也使不出来了,又道:“抱歉,我有些渴了,我的手动不了,劳烦你,帮我喝口水。”说着,还将肩膀动了动,疼得往里一缩,说明自己确实动不了。
玉鸾略有犹豫,最后下定决心般闷声不响将琢盘放在门旁的桌上,按着杯盖替叶风阑倒了水,两手捧着几步过来,细心地送到嘴边。
“给。”
突然,他的后颈一疼,一闭眼,连人带杯往下倒。
叶风阑用腿垫住了玉鸾的脑袋,再仰起头,一抹红色出现在眼前。
带着笑意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都说狡兔三窟,我瞧着叶兄在昭阳城,得有十八窟。”
叶风阑艰难地抬起头,看见那张笑得一脸灿烂的妖孽脸。
宋归时道:“人我给你送回来了。”
他沿路留下印记,还好宋归时懂了。叶风阑的眼皮异常沉重,只能吐出一句“谢谢。”声音便小了下去。
“道谢就算了,你这是怎么了?”
叶风阑道:“无妨。”
宋归时一眯眼睛,伸手捉住了叶风阑手腕。叶风阑此时无力,根本没法抽回手,只能由得宋归时捏住了他细细把脉。
“你的内力呢?”
叶风阑轻描淡写道:“没了。”又故意扯开话题问宋归时:“他怎么样?”
“‘他’还是他?”宋归时故意问。
“花明野。”叶风阑有些无奈。
宋归时笑笑,“人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中了附生蛊,那东西我不大了解,叶兄知道么。”
“附生蛊?”他似乎有些印象,但一时半会有些想不起来,摇了摇头,轻声道:“又是巫族的东西。”
宋归时道:“看来是当年巫族没灭干净,放虎归山,终成祸端。如今巫族和云鬼楼达成了合作,江寒寂帮那巫族的人拿到了遗迹中的丹药,那巫族的人教江渡学了邪术。”
叶风阑道:“可当年的四大长尊分明是依照巫族族谱追杀,难不成是有未上族谱的漏网之鱼。可未上族谱之人,便该没学过邪术与蛊虫之术。”
“也许是有人心软了。”宋归时笑道。
叶风阑咳嗽两声,身上的穿骨锁便像绞心般疼,他脸上血色全无,又道:“不管当年为何会有漏网之鱼,几十年了,飘渺长尊那一辈四大长尊都已经仙去,事情无从查起,看来这祸端,是还得再除一遍。”
宋归时看叶风阑坚定,盯着他迟疑许久,重新扬起笑脸:“没想到叶兄不当影卫后立地成了菩萨,要普渡众生啊。”
。
楼外的鬼面红笼在雨中飘摇无依,几盏烛火被渐大的雨势浇熄。
漆黑笼罩着云鬼楼。
寝殿内,巫回正往药炉中丢入一株草药。这时门从外向里打开,一束晦暗的光打进殿内。
巫回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全是纱布包裹,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细长妖邪,他看见来人,又把头低下,专注手头的药瓶。
药炉内是药草炖着的,是无数条外形像蛆虫般的蛊虫,几根纠缠在一起,不停蠕动,甩动扭曲着身体。似乎是因为草药的药性感觉到了兴奋。
门缓缓关上,一个苍老而舒缓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江寒寂从遗迹里给你带出来的丹药,这么些天了,想到办法把外面的毒破开了吗?”
巫回没再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药炉。
来人并不为此恼怒,几步走到巫回边上,便看清了药炉中的东西,道:“附生蛊?你养出来了?”
巫回不冷不热道:“老头,你话好多。”
话音未落,他便连挣扎都来不及,整个人离开了地面——戴着黑袍的老者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
“小鬼,注意态度。”
巫回摇晃着双腿,试图掰开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但那双手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苍老无力,反而如同鹰抓钩那样的铁器一般。巫回用手掐了几下,道:“咳咳,放开。”
“噗通”一声,巫回落到地上。黑袍老者站在原地冷冷看着他,“我是你的恩人。”
巫回坐在地上,捂着脖子看着眼前这位黑袍老者,眼神里充满憎恶与阴毒,冷笑着道:“是。”
“但,又何尝不是我的仇人呢,飘渺……哦不,现在我该叫你,还天长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