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叶风阑神色不悦,刚要开口,耳边响起了幼稚的童声。
“大哥哥,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吗?”
孩子说话带着点梨州本地的口音,叶风阑循声望去,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正认真地看着他。
见叶风阑看过来,小丫头还有些羞涩。
叶风阑努力用相对温和的语气说:“……是的。”
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摇摇头,像是十分纠结,“我阿娘说外来人都是妖精变得,会把妞妞抓走,不让妞妞和外来人聊天,可是妖精变的哥哥好俊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坏人。”
楚惟是土生土长的梨州人,听妞妞的话比叶风阑反应快些,调笑道:“哟,小姑娘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这位妖精哥哥是俊的。”
叶风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点色彩,他呛道:“都虚弱成这样了,还有空开玩笑。”
楚惟哼哼两声,妞妞扯住了叶风阑的袖子,“被抓走的伯伯婶婶,哥哥姐姐们都去哪里了呀,你们真的会把妞妞抓走吗?”
叶风阑看着妞妞。
“妞妞觉得,我像坏人么?”
见叶风阑看她,妞妞特别开心,摇了摇头,“不像,就算大哥哥是妖精,也肯定是好妖精。”
三人在街上停的这一会儿周围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多。
没一会儿,人群中冲出一个戴着头巾的小妇人。
她惊慌失措的抱住妞妞,瞪了叶风阑和楚惟一眼,骂骂咧咧的来把哭闹着不肯走的妞妞直接抱了起来走了。
江都城近日怪事频发,城中百姓警惕也不奇怪。
叶风阑没觉得有什么,待人群散去,指指点点的人少了,他扶着楚惟又沿着街走了好长一段,仍然没看见医馆。
周围的百姓行色匆匆,显然不想和他们交流。
当真是时运不济,居然能遇上这般难事,叶风阑轻叹一声。
楚惟没心没肺的笑了笑,贫嘴道:“叶大师,别叹气嘛,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要不你给算一算,看看我这一劫是过得还是过不得。”
“你们等等。”
身后传来声音。
叶风阑回过头,竟然是方才那个名唤妞妞的小姑娘的娘亲,站的离他们非常远,好像随时准备逃走。
她是拗不过妞妞,才追了过来。
“医馆,在那边。”
叶风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小道。
待他回头,那小妇人已经又慌慌张张跑了。
楚惟看着那飞快消失在拐角,生怕被他们追上的人,笑道:“看来这城里的人真把我们当瘟神了,那大夫还能给我瞧伤吗?”
“医者父母心。”
叶风阑搀着楚惟,向着小妇人指的方向,七拐八拐好不容易寻到这所谓的医馆门口。
天公不作美,大门紧闭,邻里街坊说,这大夫上山砍柴去了。
看着那闭门谢客的大门,楚惟苍白的扯着嘴角笑笑,道:“这年头连大夫都去砍柴了,看来这回老天是必要我死啊。”
他一直听天由命,可这老天从未对他好过。
楚惟哼笑,伸手摸了摸自己断眉上的伤疤。
这其实是一条长长的鞭痕,只是时间过得久了看不大出,但他仍然记得打他那人挥鞭时那种理所当然恶毒的模样。
明明当年一切都跟年幼的他没有关系,那些人还是寻了个卑劣的借口将他赶了出去。
楚惟此刻是不甘的。
他原以为他会忘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渐渐他才明白,只要这共治契约还在,那些事就不会随着时间淡忘,反而更加深刻的刻在他的脑海里。
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他的无能,他的逃避。
好不容易他才迈出这一步,想出落光城,却……
早知道他就死在四方城门口,给罗光门寻一个晦气。
叶风阑不知道楚惟此时在想什么,但他能感受到人的意志消沉。
“你不会死的。”
楚惟回过神来,笑笑,骂了句脏话,道:“叶风阑,我要是真死了,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叶风阑立即打断:“我不答应。”
“你这人真狠心,我都要死了,你丫的还不能说说谎骗骗我。”
楚惟一副受伤模样,走了两步头晕目眩,甚至抬不动腿。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脚步变得虚浮,他感觉耳边叶风阑的声音越来越轻。
“楚惟,你撑住,请你一定要撑住。”
“好……”
事实上,楚惟已经听不到自己说了什么。
叶风阑运转内力往楚惟身体里送,突然露出诧异之色。
楚惟的丹田和经脉都被人刻意破坏过,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习武,内力也根本输送不进去。
比寻常人还要糟糕。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说他儿时和父亲学过武功吗?
怎么会丹田被毁呢?
而且,他不是会用招式么?
叶风阑回忆起在城主府楚惟挡在他面前使的那招式,当时他完全没有用内力,却把那些守卫防得不敢轻易上前。
那时叶风阑以为楚惟在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现在看来,他是只是靠自己的力量将那个简单的招式练了成百上千遍,刻在身体的记忆里。
所以当他用那招时,有没有内力也已经没关系了。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乞丐能做到的。
叶风阑侧目。
“楚惟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惟早已神志不清,听不见叶风阑,身体只是本能地跟着叶风阑往前走。
等到走到巷子尽头,眼前一片空旷,没有叶风阑猜想的屋舍俨然,只有稀稀疏疏几间茅草屋和几块种着花草的田地。
叶风阑皱起眉,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医馆的样子。
楚惟的喉结动了一下,他分不清自己咽下的到底是口水还是血水,感觉腿忽然一软。
叶风阑一个没抓住,他整个人直挺挺地像一根杆子一样摔在了种满花的田地上。
在脑子彻底吹蜡前,楚惟依稀听到有个男人的怒喊:
“啊!我的宝贝们啊——”
叶风阑急忙去扶楚惟,没想到那赶来的男子比他更急,一把把在花丛里的楚惟生生拽了起来。
那男子比楚惟矮了半个头,却几乎是用扔的,直接把人甩给了叶风阑,然后立马蹲在地上,嘀嘀咕咕着:“我的宝贝啊,我可怜的宝贝们,你们才刚满月,就被这不知哪里来的大块头害死了,你们等着,爹爹给你们报仇。”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拿起一边的铁铲站起来对着叶风阑怒喝道:“你们两个,给我可怜的孩子们陪葬!”
叶风阑没理会男人的怒喊,伸手探了一下楚惟的鼻息。
有气,还活着。
他松了口气,把人靠在树边,重新审视眼前无理取闹的男子,然后漠然地从剑鞘中抽出无过剑。
“抱歉。”
周遭的气温骤降,寒风刺骨,那些小花小草都相互依偎瑟瑟发抖。
叶风阑一手持剑,一袭白衣站于风中,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抬眼看着眼前人。
“无过剑?”
拿着铁铲的男子看周遭的变化忽然愣神,盯着那冒着寒气的剑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你,你是风夜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