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阑慢条斯理道:“我听闻弓箭手不接沾血之箭,故而替姑娘清理了。”
女子兜帽掩藏下的眼神带着探究,“你懂的还挺多,不过你可知,人的好奇心是无穷尽的,而且我想知晓之事,还不曾有差错过。”
她的箭是极寒冰山生长的苦寒树所制天生坚韧不可摧折,这人竟然能如此轻而易举将她的箭毁去。这般功夫,在江湖中也属上乘了。
而且这年纪,恐怕也就二十出头。
“你到底是谁?”
楚惟怕她一言不合还要出手,挡到叶风阑身前,道:“女侠,咱们有话好说,可不许动手了。”
他自己都没想到他有一天会成为劝架那个人。
叶风阑凑近楚惟,道:“我才想起来你竟然是来保护我的,我以为你只是个看戏的路人。”
楚惟道:“大师,此言差矣啊。”
虽然他刚刚是看了会儿戏,但……确实是太有吸引力了不是。
就在僵持之际,纸油街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女子望见那赤红的马车,即刻将手中的弓箭又收了回去。
楚惟回过头,只见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在石子路上扬起一片尘土,车夫在三人面前紧急勒马。
待马原地踏了几步,摇晃的车帘伸出一只手。
“月碧,你又胡闹。”
执弓女子便不情不愿地摘下兜帽抱怨一句:
“阿兄,你来的太早了。”
女子被兜帽掩去的面容露出,楚惟看了过去。
人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凶神恶煞,反而还挺美貌,未施粉黛而不寡淡,肤光胜雪。
只是眉眼说不出的傲慢,好似一朵凌于枝头的腊梅,傲气凛然,眉中点着一颗翠绿的痣一般大小的花钿,在日头的照射下绚丽夺目。
被她唤作阿兄的男子并未露面,只是在马车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一来就将这城中搞出这么大动静,我来得不算早。”
此人说话的语调让人莫名感到舒服,露出的那只袖子上的花纹,与女子斗篷上的星月纹路一般无二。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该来自一个门派。
女子哼笑一声,觉着好笑,“照你们这落光城的治安,有这么大动静不是稀松平常吗?”
“……”
莫且行沉默了,他感觉自己被这个师妹侮辱到了。
楚惟小声询问:“叶兄,这俩人什么来路?”
“观星月,”叶风阑答道。
“观星月?”
楚惟带着疑问重复了一遍叶风阑的话。
“嗯。”
其实方才见到那姑娘斗篷上的星月纹路他便有所猜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小小的落光城遇到观星月的人。
观星月在纪齐大陆存在几百年,历代掌门可夜观天象预知将来事,弟子习言灵之术。
四国时期观星月做以宝换命的买卖,可惜天机不可泄露,终遭反噬,连着几任掌门在月圆之时暴毙而亡。
到上一代掌门就闭门谢客了,带着所有弟子东迁,并向世人宣布除非大祸将至,否则不再过问世事。
现如今的掌门应该是五老之一的莫老。
没想到这次狐美人的事,居然把这位从不入世的莫老也给惊动了。
莫且行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饶有兴致地掀开帘子,目光最终落在了叶风阑身上。
“没想到如今还能在这一辈口中听到师门的名字,在下观星月莫且行,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楚惟拱手道:“莫少侠,久仰,久仰。”
莫且行笑笑,问:“我师妹可有伤到二位?”
叶风阑神秘莫测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他收敛眼中冷意,一如既往语气平静道,“莫少侠多虑,是有人出手伤人,得令妹相助,方才无恙。”
莫且行一边调笑着一边审视起眼前这个白衣公子。
他似乎对他……有敌意?
莫且行道:“如此便好,我这师妹性子乖张,我总担心她在外闯祸,没想到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她竟然出手救人了,诶呦……”
“出门在外,好歹给你师妹点面子。”
莫且行吃痛地摸着自己大腿,可怜巴巴地望向身旁的卫薇。
卫薇方才打了个盹,眉眼还有几分倦怠,眼皮低垂,头上一支镂空桃花镶边步摇跟着没什么精神气。
她伸手扶着帘子,睡眼朦胧地看了下马车外几个人,目光投向浑身脏兮兮的楚惟时,半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得硕大,语气有些不确定:“楚惟?”
楚惟也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卫薇,关键他每日都把脸抹成不同模样,换个打扮,九年了,对方竟然还识得自己。
他只能陪笑:“啊,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小城主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卫薇点着自己的下巴回忆道:“上次见面还是……我想起来了,九年前,那时候你偷了我的钱袋一溜烟跑了,被我抓到打死不认非说那粉色钱袋是你的,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害我被我爹罚抄了三日的书。”
叶风阑转头看着楚惟,表情怪异。
楚惟也是没想到卫薇那么记仇,九年前的事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狡辩:“都九年了,你一定是记错人了,我就一老实本分的小乞丐,怎么可能偷东西呢。”
“老实本分?”卫薇不可置信,这种词怎么能从楚惟嘴里出来。
她对马车外的江月碧道:“师妹,你可快瞧瞧身上丢没丢东西。”
江月碧闻言,立刻想到什么,低头看腰间果然空落落的。
那里本挂着她随身携带的师父送她的碧血弯月玉佩,此刻便是连影都没了。
定是方才给他钱令的时候。
江月碧的瞳孔骤然一缩,咬着牙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你?”
楚惟暗道完蛋,他这手气,时隔九年居然还能又偷到城主府的人,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叶风阑很贴心地在江月碧炽热的目光下让出了一条路。
视野一下开阔,广阔大路,楚惟却一下不知道脚该放在何处。
他双手并拢道:“误会,都是误会,我就一顺手。”
他中指上正挂着江月碧的碧血弯月玉佩。
江月碧一把夺回玉佩重新挂回腰上。
“给你两箭也是顺手的事。”
楚惟屁股差点被扎,诶呦一声躲开,抓着叶风阑的肩膀顺势躲到了他的身后。
楚惟弱弱地道:“叶兄,救我。”
“我们俩到底,谁在保护谁?”叶风阑抬头迎上了江月碧灼灼地目光。
楚惟道:“都一样。”
江月碧看着叶风阑道:“你让开,看我不把这小贼射成刺猬!”
叶风阑劝道:“江姑娘,切莫动怒。”
江月碧抬起下巴拉开弓箭,甚至不用时间瞄准,只要拉开弓,单凭感觉就能精准的射到二人站的位置。
叶风阑带着楚惟后撤几步。
江月碧切了一声。
马车上的莫且行开口大喊:“月碧,不可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