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词见今日不似当时追猫的狼狈,打扮得十分用心,一身镶金锦袍,名贵皂靴踩在脚下,手中一柄折扇时不时晃动着,扇面上名家绘制的山水也随之摇荡起来。
符泠赴约,卫词见原本喜不自胜,他一路翩翩走来,可看见杨月开的一瞬,像是兜头被浇了一大盆冷水,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还没说话,便见杨月开质问道:“你打探出我们身份,居心何在?”
卫词见不耐烦地瞅了眼杨月开,当日他与符泠一见便惊艳不已,派人悄悄跟着,看着她们乘坐的马车一路进了将军府,于是连夜筹备赠礼相邀。
符泠见来人是卫词见,亦是惊讶不已,本料到他是出身名门的公子哥,没想到竟是丞相府家子弟。
怕杨月开再出言得罪,符泠忙道:卫公子盛情相邀,可是有什么事吗?”
闻言,卫词见连忙向符泠扬起笑意:“当日姑娘救下我的猫,我实在感谢。”
“我准备了些赠礼,不便送到府上,便自作主张请姑娘来此一览。”
说着,他便吩咐下人将赠礼抬上来。
卫词见是丞相老来得子,自小被捧在掌心长大,府里好东西也是数不胜数。
符泠见此,摇了摇头道:“卫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你的猫是这位姑娘救下的,并不是我。”
卫词见看她示意杨月开,丝毫不信:“您不必替她说话,那日是您抱起的猫,我看到了。”
符泠一时语塞,杨月开闻言是怒不可遏,以为卫词见针对她:“呆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丞相身居高位,卫词见打小便是京城里公子哥中众星捧月之人,连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丞相老儿回府都对他柔声细语,周围人的态度更不用说,各个一等一的尊敬。
他平生从未见过杨月开这种生长在边疆民风不拘之地,性格泼辣不羁的女子,上回被杨月开一阵劈头盖脸地骂吃了瘪,回府之后好一阵学与人对骂的本领。
如今虽小有所成,却碍于符泠在场,卫词见憋的不行,整张脸都红起来。
好容易按下愤怒,卫词见正要说话,却见杨月开一把拉起符泠。
“姐姐,我们走!”杨月开瞪了他一眼,“和他在一起吃东西没胃口。”
说着,她拉起符泠,转身就走。
眼看着二人就要离开欢饮楼,卫词见连忙去追,欢饮楼是京中出名的酒楼,本就热闹非凡,加之卫词见带了一大批侍从,顿时四周拥挤不堪,喧闹的声音引起不少人围观。
萧承佑缴获劫匪,大理寺正春风得意,一众官员正在欢饮楼聚餐,蓦然也被这闹腾声吸引。
“诶,那不是弟妹吗?”刘祎定睛一看,连忙拍了拍萧承佑的肩膀,“有缘分啊,我老是碰到弟妹,改日将我夫人也叫上,咱们一道聚个餐……”
正说着,刘祎眼睛倏地瞪大。
符泠正被一个身着边疆服饰的女子拉着,在酒楼中穿梭,一个少年在不远处匆匆跑着追赶她们,屁股后边像尾巴似的连了一大批侍从。
“不对,”越看这少年越熟悉,刘祎一拍脑门,“追她的那不是丞相老头的宝贝小儿子吗?”
刘祎吃惊地转过头,可身旁的萧承佑已不见身影。
杨月开体力太好,不禁符泠有些跟不上脚步,卫词见更是追得满头大汗:“姑娘你生气,别走啊!”
杨月开一直拉着符泠到欢饮楼门口停的马车边,让她上了马车,随即转回身拦住卫词见的路,与他你一言我一语交锋起来,二人都毫不逊色,只是叫欢饮楼门口变得热闹非凡。
符泠眼看事态要闹大,忙要下去阻拦杨月开,可身子刚探出马车,视野内突然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见萧承佑,符泠心中一沉,正要避开,可手臂却被他一把握住,却叫她逃脱不掉。
“放开我。”符泠皱眉,抬眼时萧承佑果然松了力。
他眉眼间凌厉的气息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无措,仿佛雪山之巅骤然消融,深深掩埋其下的种子暴露出来,随着他微重的呼吸生根发芽:“发生什么了?”
符泠以为他是在意自己与卫词见的关系,略带不满地解释道:“不过是因一面之缘,杨小姐救了卫公子的猫,他设宴感谢罢了。”
杨月开和卫词见争执的声音隐约从不远处飘过来,萧承佑半信半疑,但符泠不打算与他过多解释。
萧承佑想起方才杨月开带符泠逃跑的模样,视线有些不安地从符泠身上晃过,询问道:“他言行莽撞,可有伤到你?”
他的声音很轻,带了哄劝的意味,低沉的声线带着些许沙哑,听上去分外撩人。
符泠知道萧承佑是好意关心,可知晓他身份的不自然还是徘徊于心,于是偏开头道:“没有。”
萧承佑本就不擅表达感情,见她态度疏离,一时也只能低下头,半晌才缓缓开口:“没事就好。”
二人一个在马车内,一个在外,隔着狭小的车门对峙着,整个视野都被对方的身影填满,视线彼此交织,但很快都不约而同地移开,仿佛中间隔着一个无形的纱帘。
空气中回荡着寂静的冷淡,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仿佛他们过去的一切,那些拥抱和吻、所有的亲昵和接近都是不能提起的一场错误,连彼此的对话都令人避之不及。
卫词见吵架的本领到底是临时突击,很快便比不过杨月开,只能悻悻而归,被气跑时下定决心,回府后要当做备考科举一般刻苦练习。
杨月开则是春风满面地朝马车走来,正要招呼符泠,却倏地看见萧承佑正站在马车外:“世子殿下怎么来了,一起回府吗?”
萧承佑点点头,随着杨月开坐上马车。
他与符泠隔着一段距离,符泠自顾自和杨月开说话,仿佛他只是空气的一部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在他身上落下。
萧承佑心中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从胸口一直翻涌到咽喉处。
本就该如此的。
萧承佑一贯寡冷的眉眼间隐约添了几分苦涩。
他不是沈昭,符泠自然不会像往常一般亲近他,能不怪罪于他,已是她最大的宽容。
可即便这样想着,浓重的失落之情仍在心间徘徊不去,随着马车的颠簸,他隐约品尝到一种奇异的嫉妒之心,似乎身体里某种隐匿的黑暗的力量骤然增大,比曾经他感受过的都要强烈。
符泠和沈昭从未见过,那些所谓的书信,他也可以写给她很多,她喜欢什么样的都行。
为什么她就不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