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真是英勇无双!”
霎时间,符泠身边充满了赞美之词。
她抬眸朝萧承佑的方向望去,他身姿如苍松般挺拔,气势磅礴,迎着炽亮的日光策马疾驰,他的玄甲被照得熠熠生辉,几乎令人目眩神迷。
周围许多世家贵女头一次见萧承佑,顿时心驰神往。
有的脸上已经浮起明显的红晕,随即扯过帕子遮挡,笑作一团,探听到他就是将军府当初没人愿嫁的那个便宜世子,顿时又后悔莫及,暗中向符泠投来羡艳的目光。
符泠并未在意身边的变化,视线落在萧承佑劲瘦的腰间,那枚玉瑗被他端正地佩戴着,散发出的清润的光芒流淌在他周身,可他面容仍是紧绷着。
不知为何,她觉得萧承佑身上浑然没有得胜的喜悦。
身边嘈杂混乱的人群缩小成一片朦胧的雾,茫茫天地间,他们的视线轻而易举地触碰,随即交缠不清。
符泠遥遥仰望,只见萧承佑那深邃的眸中泛着幽暗不明的光,凛然一片森寒,仿佛淌过尸山血海从修罗场搏杀而出。
那份沉重的情绪瞬间穿透了她的身体,符泠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重重往下一坠,一种说不清的悲怆和苍凉瞬间笼罩了她。
萧承佑很快到了众人面前,皇帝见得胜者是他,有些诧异,但还是嘉奖了一番。
萧承佑什么也没说,只是迎风静静站着,仿若一尊肃穆的神像。
他回京城没多久,本宜藏拙观望,以免漏出破绽,可当看见那红绸下的玉瑗时,他的心像是被放在烈火中炙烤,那深深埋藏在骨头里的、激烈的仇恨疯狂地生长,撕裂了他的血肉,刺痛着他的灵魂。
罪人死物罢了。
他的父母族人无辜流淌的鲜血,在皇帝眼里,不过是上位者脚下白骨垒成的阶梯,功成名就后炫耀的战利品。
随后赶来的世家子弟们或是窃窃私语,或是捶胸顿足,可谁也没有异议——
方才赛马场上,萧承佑像是疯了一般,纵马疾驰,将所有人甩了一大截,第二名甚至连他的身影都看不到。
战场上搏命拼杀、真刀真枪练出的本领,和世家子弟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玩闹活动相比,几乎是碾压性的胜利。
这头筹赢得令所有人心服口服,不禁又对他肃然起敬,世子殿下的威名霎时在人群中流传开来。
赛马不过是春狩的开胃菜,没过多久,便是围猎环节,皇帝率众人鱼贯而入。
萧承佑的手轻轻搭在佩剑上,面无表情地看向远处,临入围场时,眸光低低朝符泠看去,轻描淡写地一扫,随即迅捷如风地远去了。
符泠不会骑射,便与其他女眷一同等在边缘。
远处山林中野兽的嚎叫随风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她冷不丁身上发寒。
萧承佑方才得了皇帝嘉赏,符泠被一众女眷团团围住,殷勤问切,一旁的符欢还想招惹于她,可她位置太末,连挤入人群中都费劲,只能愤懑地打消了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堆满晚霞,月影已渐渐点缀而上,昏暗的暮霭低低压了下来。
按理围猎早该结束,却迟迟不见皇帝身影,周围的人群渐渐有些异动,符泠心中也略有些警觉,隐隐觉得发生了些什么。
她方站起身,忽然一阵马蹄声从山林间传出,径直朝人群而来。
紧接着,无数皇家护卫不过短短片刻便将猎场团团包围,辽阔的草场顿时仿佛密不透风的监牢。
“皇上猎场遇刺,所有人不可离开!”
符泠闻言惊愕不已,四周议论声如锅中烧开了的沸水,不绝于耳。
仿佛预料到什么,她心中惶惶,认出将军府的侍卫,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即便暮色渐沉,那些侍卫脸上也是明显的慌急之色。
嘈杂中她听到议论声。
“世子殿下为保护皇上受了伤……”
仿佛一道惊雷贯穿身体,符泠脸色煞白,五脏六腑的血液顿时凝固起来。
皇帝亲临京郊猎场,几乎所有精锐护卫都随身跟着,能威胁到他安全的行刺,定是非同小可,她根本不敢去想伤亡如何……
“快带我去看看!”符泠随手拉过一个侍从,命令道。
她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马匹向猎场中疾驰,没有任何人拦她。
冷冽疾风呼啸着掠过耳畔,符泠的神情有些怔忪,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
她所拥有的一切,荣辱皆系于萧承佑一身。
她不能失去他。
马匹停在猎场边驻扎的帐篷里,刺鼻的药味顿时涌入鼻腔,帐篷内昏黄的烛灯映照出里面来来往往匆忙的人影。
符泠焦急地撩开门帘,看见床榻上昏迷不醒、几乎半个身子被鲜血浸满的萧承佑时,双眸中蓄的泪光“唰”地落了下来。
“世子殿下怎么了?”她拉住一边的太医询问道。
太医摇摇头,叹道:“世子殿下为救驾中了箭,虽已拔出,可刺客在那箭尖涂了剧毒,若没人将殿下伤口上的毒液吸出,兴许不出二日,人便……”
符泠一怔,三两步走到床前,果然看见萧承佑肩头中箭的位置已然透出毒液的暗紫,如蛛网般向四周扩散着,而他寡冷的眉微皱着,薄唇泛着异样的青白。
符泠看清伤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一眼便看出,太医所言的“二日”其实已是安慰,若不立刻将毒液吸出,恐怕萧承佑根本熬不过今夜。
符泠的视线环顾帐篷内,太医贪生怕死,低着头不做声,而其他宫人更是避之不及,恨不得立刻掘地三尺躲起来。
谁都惜命,那毒液吸到口中,但凡咽下一点兴许便要撒手人寰,世子殿下固然身份尊贵、救驾有功,却不值得他们搏命相救。
一股孤立无援的绝望之感瞬间攥住了她。
符泠闯入时,床榻上萧承佑便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的意识在混沌中挣扎,渐渐恢复了清醒,勉强睁开眼朝她看去。
浸了毒药的箭与一般不同,剧烈的痛楚如无数把利刃在他的身体游走,每根神经都在用力叫嚣着,犹如烈火焚身,几乎令人失去神智。
但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仿佛那些痛苦只是自然地从他的身体上流淌过去。
人影幢幢中,他的视线却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符泠,以及她通红的眼尾。
她眼底水雾朦胧,随着话音不受控制地浮起一层又一层的泪光,那泪水再接连不断地从她的脸颊滑过,摔在地面。
萧承佑眉心微蹙,他生平很少见人为他而落泪,可符泠此刻的模样却深深烙在他脑海中。
他想抬起手为符泠拭去眼尾泪痕,却没有一点力气。
萧承佑意识逐渐昏沉,只看见符泠纤薄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兀自倔强地站在人群中央。
她苍白的唇瓣动了动。
“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