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字长卿,浙江湖州府乌程县人。
天资聪颖,少有才名,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时年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时候。
历任翰林院编修、南京国子监司业、左谕德、左庶子、少詹事等职。
入仕二十几年,温体仁没有任何瑕疵,从未被任何人弹劾过,也不与任何人结党,在朝野都很有声望,人皆称其\"廉直\"、\"孤忠\"、\"不党\"
历史上,崇祯元年,圣眷正隆的东林君子们准备把钱谦益推入内阁,温体仁心生忌妒,揭发钱谦益秋闱舞弊。
御前辩论,温体仁机智敏捷,驳得钱谦益毫无招架之力,让崇祯看到了他的精明强悍,思维缜密,同时也看到了东林君子们党同伐异,以私废公的一面。
温体仁从此简在帝心,后来成为崇祯朝执政时间最长的首辅。
崇祯二年,己巳之变爆发。
皇太极抛开宁锦,绕道蒙古,由大安口破关而入,一路狂飙猛进,兵临北京城下,然后巧施反间计,除了袁崇焕,事连内阁大学士钱龙锡。
东林内阁因此倒台,周延儒、温体仁执政。
崇祯对周、温二人荣宠无加,尤其是对周延儒,始终执以师礼,宛如万历之于张居正。
面对东林党在朝野的双重压力,周延儒最终妥协,转而与东林党合作。
崇祯四年会试,为取悦士人,周延儒命人偷窥糊名,录取旧交之子东林党人吴伟业,同时成为复社领袖张溥的座师。
相形之下,温体仁则始终不为所动,力排误国误民的东林党,显得尤为可贵。
袁崇焕被杀,温体仁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崇祯本无意杀袁崇焕,温体仁一桃杀三士:
\"崇焕杀文龙,先白龙锡知,后奏陛下。\"
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封疆大吏私结阁臣,意欲何为?
崇祯根根头发倒立。
温体仁的可怕之处就是,不关紧要的话,他绝不会自己说出来,而是找个不起眼的小官当嘴替。
平日一默如雷,一开口便能决人生死。
这人极其清廉,不取公门一针一线,不受私门一张纸一支笔。
这人极能干,凡公文、账目一经他手便清楚明了,别人还在纠缠不清,他已洞见始末,奏章亦是花团锦簇,要言不烦,让人看了很爽。
温体仁还长得相当帅气。
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所以年轻的崇祯倚为肱股,须臾不可离,死后还加了\"文忠\"的谥号。
但这人不干正事,不思挽救危局,专以阴人为乐,凡朝中有才之人一律想法弄走,围绕在他身边的全是庸碌之辈,更显得他格外的鹤立鸡群。
崇祯用人极其不专,但温体仁干了八年首辅,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万历四十八年,温体仁已经四十六岁了,眼看着比自己老的孙承宗、袁可立当上了内阁大学士。
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熊廷弼当上了辽东经略。
比自己年轻太多的袁崇焕、孙传庭、郑崇检、翟式耜连升数级,个个位高权重,红得发紫。
而自己这个老进士,还当着无足轻重的大理寺少卿。
老的老的比不过,小的小的比不过,啥也不是。
温体仁心里那个急呀!
最善揣摩上意的温体仁算是看出来了——
太子殿下用人,最喜欢的还是那种敢说敢干、敢打敢冲的傻大胆脚色,最红的袁可立、熊廷弼、袁崇焕、孙传庭,都是这种人。
而他这种不显山不露水、不温不火的老阴逼并不讨喜。
现在,渴望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温体仁摇身一变,变成了自己从前最不屑的那一类人。
温体仁敏锐地看出,太子搞郑国泰是假,真正要搞的其实是福王,只有替太子搞掉福王,才能得到太子欢心。
三法司会审,王安派了司礼监的小太监赵本清旁听,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张问达、周延儒也是千年老狐狸,当然看得清这一层,但他们没有胆量以身入局,介入皇家纷争。
温体仁清楚得很,想要上高楼,就得攀高梯。
事前,三法司三巨头碰面,温体仁什么也没说,现在却突然袭击来了这么一出,令张问达、周延儒俱感措手不及,二人惊疑不定地望着温体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温体仁已经挥出了第一刀,自然不吝啬第二刀。
他对张问达、周延儒说道:\"事不宜迟,下官建议查抄郑家宅子,一定可以查到郑家兄弟勾结郑妃和福王的证据。\"
郑国泰气得哇哇大叫:\"温体仁,你个遭瘟的,你也太狠毒了,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温体仁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人犯,咆哮公堂,辱骂朝廷命官,拖下去重责十大板子,以儆效尤!\"
几个衙役扑了上去,扭住郑国泰、郑国秀就走,二人诅骂不己。
温体仁不以为意,充耳不闻,继续向张问达、周延儒施压,笑吟吟问:\"二公以为如何?\"
三法司是平级的,互不隶属,温体仁也是副审,也有权提出自己的意见。
张问达字斟句酌说道:\"郑氏兄弟也是皇亲,三法司没得到授权,也不好搜他家,要不还是先请示请示太子殿下吧?\"
周延儒借口更衣,溜到了后堂,尿了一泡之后,站在屏风后面偷听温体仁和张问达的对话。
只听温体仁说道:\"下官认为,妖书案、梃击案,背后的主谋一定是郑氏兄弟,事关国本,于情于理都应查个水落石出。\"
这两起旧案,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旧案重提,又不知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天家总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惹是生非的永远是臣下,背锅的自然也是臣下。
虽说太子监国,但皇上毕竟还在,况且南北诸省还有那么多藩王、宗室。
张问达快六十岁了,只想平平安安退休,实在不愿,也实在不敢卷进这种掉脑袋的烂事里去。
刑部大堂的空气凝滞了,只有赵本清在伏案疾书。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得罪太子,不如得罪皇上,张问达心一横,说道:\"当初梃击案时,我是刑部侍郎,案子就是我审的,的确有许多悬而未决的疑点,为江山社稷计,也的确该厘清。\"
宋本清又呼呼呼写了一大张,温体仁又是笑而不语,这时候,周延儒踱着方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说道:\"我也是此意。\"
赵本清又记上了一笔。
张问达再也不敢提禀报太子了,当即呼来部吏,签发文书,搜查郑家宅子。
三四十个衙役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呼啸着奔向郑家宅子。
郑国泰、郑国秀被缉拿到刑部,郑氏阖家老小如丧考妣,正惶恐莫名时,衙役们突然踢门而入。
郑氏老小哭着喊着四处躲藏,衙役们挥舞着鞭子乱打一气,男男女女二百余人被驱赶到柴房里关了起来,一时间哭声震天。
温体仁背着手走进郑氏宅子,大声命令:\"搜!\"
衙役们四处翻箱倒柜,搜出违制衣冠、首饰不计其数,都是郑贵妃偷偷搬到娘家的,内中竟然有九爪金龙皇袍一袭,皇后凤冠霞帔一幅。
温体仁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大声命令:\"都给我搜仔细一点!\"
有衙役从暗壁中搜出一个紫檀木箱子,上着重重大锁,温体仁命令砸开,赫然躺着许多信件,温体仁拆开一封,只看了几眼,脸上神色就陡然变了。
自古富贵险中求,温体仁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自己选的路,就算是爬,也只能爬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