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夜沈诗韵将沈煜安支走后，将自己的院子腾了出来。
还给那名叫兰娘的平妻献了个颇为大胆的计策。
如今，沈煜安正陷在温柔乡当中。
谢韫觉得自己过去可能并不了解沈诗韵。
否则，如今知晓这些后，也不会生出陌生之感。
就连之前的丝丝好感，也逐渐散去。
“明日把夫人接进宫。”
“是。”
夜晚转瞬即逝。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
褚楚坐在梳妆镜前。
她身后，贴身丫鬟杏儿正拿着梳子替她打理发丝。
后边其他婢女则将洗漱过后的水盆端了出去。
等到梳妆完毕，褚楚才起身。
她的精神看起来并不好。
但此时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朝小厨房那边走去。
“夫人，您这是？”
丫鬟赶紧跟上。
褚楚强行撑出几分笑容，轻声道：“今日我打算亲自下厨。”
“杏儿。”
褚楚对丫鬟吩咐。
“你等会去西苑书房传消息，告知夫君我请他来院子里用午膳。”
“是。”
丫鬟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恭敬答应了。
片刻后，褚楚到了小厨房。
她将要帮忙的厨娘和婢女赶到一边。
随后挽起袖子，亲自打理着食材。
不多时，就有细汗从她额间冒出。
丫鬟拿着帕子替她擦拭。
“夫人，让下人们来吧。”
褚楚摇了摇头，她娇柔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去岁夫君生辰时，我曾亲自下厨，替他煮了一碗长寿面。“
褚楚眼底渐渐浮现追忆之色，”那时候的夫君，说自己从未吃过比这更好吃的长寿面，他说我是世上最贤惠的女子，是他此生最爱，他永远也不会忘了我亲手做的那个味道……”
褚楚脸上不自觉浮现一丝幸福。
“那会儿，我跟夫君才成婚不久，蜜里调油时，便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之人。”
“而现在……”
褚楚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她的眼睫也垂下去，闭着唇，不再继续说。
“夫人，你是想挽回大人？”
旁边的丫鬟却忽然问了一声。
褚楚手上动作微顿。
她的唇边扯开一丝难看的笑。
“瞎说什么……”
“我跟夫君之间，从来就没有隔阂。”
可话虽如此，她话里的苦涩，却满得要了溢出来。
几个时辰一晃而过。
褚楚忙活许久的午膳，总算全部做好。
她将精心做好的午膳，亲自摆在桌上。
一边摆放，一边问：“杏儿，你去传了消息没有？”
“传了。”
“不过——”
“那会儿大人出门了，书房的下人说，大人晚些会回来，于是我便让下人代为转告。”
“好。”褚楚点头。
“只要夫君回来，就会知道我请他来用膳的。”
她坐在桌子旁边，静静等着。
大约半炷香后。
外边的小丫鬟，快速走到褚楚面前。
“夫人，大人来了。”
褚楚立刻站了起来。
一会儿后，果然看见一道身影进入了院子。
“夫君。”
褚楚迎了过去，脸上不自觉露出柔柔的笑。
正在此时，一道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
“夫君，你这是喝酒了？”
一只脚刚跨过门槛的沈煜安，满不在乎的点头。
他满面红光，一伸手，便揽住褚楚的肩膀，将大半身体压在她的身上。
浓重的酒味，立刻争先恐后的往人鼻子里钻。
褚楚眉头悄然蹙了一下。
“大人。”
周围的其他丫鬟见状，赶紧过来想要帮忙搀扶。
但沈煜安醉气熏天的道：“滚一边去！”
他一边挥着手，一边脚步踉跄的往里走，下人都被他发飙给镇住。
褚楚被酒味包裹，又承担了对方身体压过来的大半力道，有点站不太稳了。
“夫君，我们先坐下。”
她将人往桌子那边带。
“杏儿，赶紧去拿醒酒汤。”
“是。”
不多时，醒酒汤送了上来。
沈煜安毫无形象的一只手搁在桌子上，坐的东倒西歪。
褚楚不仅得扶着他，还得腾出手来去端醒酒汤。
“夫君，你先喝一点，醒醒酒。”
沈煜安低头喝着醒酒汤，眼神却直勾勾的瞧着褚楚。
忽然，他一把抓住碗沿。
“夫君？”
褚楚疑惑的转过头去，作势要放下碗。
但沈煜安不放。
拉扯间，茶汤泼在了褚楚衣裳上。
衣衫浸了水，变得有几分透。
“夫人。”
沈煜安盯着那领口，忽然伸手，将猝不及防的褚楚拖到自己了怀里。
“夫君，这是白日，你、你醉了，你先醒醒酒，吃点东西，我做了你喜欢的菜，还有面。”
褚楚眼眸中神色变幻了几下，脸上缓缓浮现出红霞。
她避着他俯过来的脸，似乎羞得话都说不清了。
周围的丫鬟纷纷对视一眼。
杏儿当即率先过去。
“大人，您醉了。”
其他丫鬟也忙不迭的涌过去扶沈煜安，想将他拉开。
“混账！”
沈煜安被许多双手拉扯着，脸色不由得沉了，他一巴掌甩向后边。
其中一个丫鬟的脸迅速肿了起来。
“都给我出去！”
丫鬟们吓得后退几步，却没有退出去。
“好啊，竟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
沈煜安涨红的脸上，浮现出怒容。
他抓起旁边的瓷碗，发狠似要往丫鬟头上砸。
“夫君，夫君不可。”
褚楚焦急的伸手去拦。
“你们还不快下去。”
丫鬟们似乎还有着什么顾虑。
“下去！”
但随着褚楚加重语气，她们赶紧退了出去。
“夫君，你真的醉了。”
褚楚仰着脖子，去卸他手里的碗。
可沈煜安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后，径直将碗摔到地上。
下一刻。
他抓住褚楚往床边去。
“夫君？”
褚楚的脸已经完全红了。
她眼睫颤颤，“夫君，这是白日…”
“夫君，门、门还未关。”
沈煜安脸上的红光更盛，他不但充耳不闻，还伸手扯褚楚衣衫。
“夫君，夫君你清醒一点。”
随着他的暴力举动，褚楚的脸色渐渐的白了。
她开始推搡他。
沈煜安不但不恼，还更加兴致冲冲。
“好娘子，我的身体终于正常了。”
说着，他激动的俯到褚楚耳边。
“娘子，你跟我学上几句，喊出来助助兴。”
随着他的话钻进褚楚耳中，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快快，按我吩咐的说，为夫等不及了，快说你是我的——”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那还未完全说完的话。
褚楚眼眸迅速红了起来。
她僵硬的看向沈煜安，不可置信的颤声开口，“你让我学什么？”
“你、你怎可如此羞辱我？”
“我是你正经娶进来的嫡妻，不是那些可以陪你胡言浪语，不三不四的女子！”
褚楚整个身子似乎都不可控制的哆嗦了起来。
最后，她重重的吸着气，像是被气疯了般，再次颤着抬起手。
但这巴掌还没落下去，就被阴沉着脸的沈煜安拍开。
“够了！”
他抵了抵发疼的面庞，仿佛酒醒了一些。
“不就是让你学上几句助兴的话么，竟还做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扫兴！”
“那些私房话，兰娘昨夜都说得，你为何说不得？”
说着，他还要抓褚楚的手。
褚楚牙齿打颤。
原本已是不敢置信，如今更是震得瞳孔放大。
他不但没有丝毫反省之意，还拿她与旁人比较，竟如此轻贱于她。
“你当我是什么？”
褚楚泛红的眼眶中，泪珠扑簌簌滚下。
此刻看着沈煜安，仿佛看到从未见过的脏东西般。
“别碰我——”
她不住的往后退，避开他抓来的手，腿也下意识胡乱踢着。
沈煜安眼神猩红了几分。
“好啊！”
“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你硬气，还是我硬气。”
他酒劲上头。
褚楚越是抗拒，他便越是要制服褚楚。
沈煜安扑了上去。
可下一秒。
只听他猛地惨叫了一声。
沈煜安头上唰地冒出冷汗。
他整个人如同煮熟的龙虾般，弓起了身子。
褚楚缩到墙角。
沈煜安手捂着下方，疼得脸色扭曲。
他恶狠狠的看了褚楚一眼，愤怒的大吼。
“奉安！奉安！”
不一会儿，沈煜安最为信任的下人就冲进来了。
“大人。”
“快，快扶我去找大夫！”
沈煜安被下人扶下床。
他脸上铁青，大汗如雨。
走一步，便胯下疼一分。
气得他脸色扭曲，伸手便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拍。
“哗啦啦。”
桌子应声倒下。
辛苦准备的菜肴，也全部掉在地上，混在了一起。
而沈煜安没有半点在意，迅速跟着下人离开了屋子。
“夫人。”
门外的丫鬟们这时冲了进来。
褚楚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软绵绵的倒在了锦被上。
她苍白着一张脸，看着不远处一片狼藉的地面，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
沈煜安醉酒一事，传出去了些许动静。
但沈府众人，只以为夫妻俩吵架。
具体的内情，并不清楚。
褚楚自沈煜安离开后，便躺在床上，失神的望着头顶，没有半点动作。
直到贴身丫鬟走上前。
“夫人…宣阳宫中身边的人来了，说是请您进宫。”
褚楚的眼眸这才转动了。
“公主？”
她喃喃了几声，有了些许回神的迹象。
半晌后。
“夫人。”
丫鬟看她起身，赶紧弯下腰扶她。
褚楚泛白着脸，轻声开口。
“替我梳妆，公主邀请，我不能不去……”
她似乎强行撑着一口气，使自己振作起来。
“夫人。”
丫鬟担心的唤了一声。
但褚楚没有丝毫反应。
几分钟后。
褚楚来到沈府门口，被宫女扶着，准备进入马车。
“嫂嫂，嫂嫂！”
身后不远处，却响起一道急促的声音。
褚楚的脚步顿住。
旁边的大宫女见状，下意识掩饰住不满。
这沈小姐好没分寸感，竟然又来了？
沈诗韵急急靠近。
“嫂嫂，听说你跟哥哥吵架了？”
她像是没看到旁边的马车一般，率先抓住褚楚的手臂，做出一副关心不已的模样。
褚楚眼睫动了动，神色复杂的抿了抿唇，轻轻摇头，“无事。”
沈诗韵的视线却扫过褚楚的脸颊，“嫂嫂脸色这么差，还说无事？”
紧接着，她朝四周看了一眼，仿佛后知后觉般，“嫂嫂你要进宫？”
褚楚点了点头。
沈诗韵挽着她，“我陪着嫂嫂，嫂嫂你如今心情不好，我陪你解解闷。”
“多谢诗韵。”褚楚有些感激的挤出一丝笑容。
不多时，两人进了马车。
沈诗韵坐下后，立即喝了几口茶。
她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真的为了褚楚。
而是为了见宣阳公主……还有陛下。
自从上次宫外一别，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见到了。
她需要让宣阳公主原谅自己上次的鲁莽，然后帮自己创造机会。
所以等马车到了皇宫，她们被宫女领入侧殿后，沈诗韵不敢再轻举妄动。
褚楚在一旁跟宣阳公主下着棋，沈诗韵便安静坐着。
只是，她原本还以为她们是简单下几局。
可没想到，两人一直下到了天黑。
期间沈诗韵不小心睡着，旁边也有没人叫醒她。
直到她感觉有些冷了，忽然惊醒。
沈诗韵这时才发现，侧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来人。”
她赶紧叫来宫女，仔细问了一下。
“夫人和公主去清凉台那边看放烟花了。”
沈诗韵听到后，赶紧起身。
身后的小宫女好心提醒：“沈姑娘，你现在去恐怕晚了，烟花估摸着放完了。”
沈诗韵脸色更难看了。
那为何都没人叫她？
她压住心底不悦，暗想这些人都趋炎附势得很。
之前她与宣阳公主交好时，这些宫女，哪个不对她毕恭毕敬。
如今倒好……
沈诗韵憋着一股气，往外走。
不过，当她走到门口时，门外刚好走来一人。
“沈姑娘。”
沈诗韵抬起头，看见是宣阳公主身边的贴身大宫女。
“沈姑娘这是要去清凉台？”
对方似乎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般，没等她回应就继续道：“公主已经看完了烟花，派人先送沈夫人在宫内住下了，我来这里也是带您去休息的。”
沈诗韵皱着眉。
这便是自己不用去清凉台的意思了？
她心里的烦躁更重了几分。
但场子都已经散了，也只能按大宫女说的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宣阳公主将褚楚留在宫中。
沈诗韵也赖了下来，只要没人直接通知她回去，她便也不走。
可虽然留下了，却压根见不到宣阳公主。
宣阳公主下次再将褚楚召走时，并没派人通知她一并去。
沈诗韵发觉后，自行去了之前下棋的侧殿，才发现人不在这里。
而周围的其他宫殿，她不敢随便乱找，若是一个不留心，恐怕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如此忐忑的几天下来，沈诗韵想到自己不被待见的结局后，彻底慌了。
“不行，我要赶紧见到公主。”
再不求得宣阳公主的原谅，恐怕就真的失去了这个可以给自己带来助力的贵人。
于是这一夜沈诗韵干脆没睡。
天还刚亮，她便急急往褚楚那边赶。
等快到时，她眼尖的发现，宫女竟然已经带褚楚离开了。
沈诗韵赶紧追了上去。
-
太液池。
弯着腰缓缓行进的几个宫女，端着精致的碟子，走向旁边的亭子。
亭子最前边，褚楚手里拿着鱼饵，轻轻往下撒去。
底下池水中的锦鲤纷纷涌了上来，兴奋的抢食。
其中一条金色锦鲤身子一甩，将旁边的锦鲤给扇到一边，鱼嘴一张，就将饵料吸了进去。
成功抢食后，金色锦鲤那嘴边的那两条鱼须欢快摆动。
随后，又扭着肥嘟嘟的身体，朝亭子上方张开了鱼嘴。
亭子前边，褚楚继续撒下鱼饵。
一旁的宣阳公主，头戴雪白垂纱幕篱。
她的周围被笼罩住，外人看不真切她的模样。
而此刻，幕篱中的人，却透过垂纱往旁边看去。
幕篱内别有洞天。
从里往外瞧，却看得真切。
幕篱中的人，隐约间似乎看到了褚楚那娇柔脸颊上，浮现出的丝丝笑意。
“夫人今日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有些模糊沙哑的声音，忽然钻进褚楚的耳朵。
褚楚撒鱼饵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公主您……”
“很惊讶？”像是听出了她轻软声音中的疑惑，幕篱中的人低笑。
“你莫不是以为，我连这点眼力都没有？”
褚楚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柔声开口，“公主果然不是一般人，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竟还是被您留意到了。”
幕篱中的人，不置可否的轻笑了一声。
片刻后，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跟我待在一起可习惯？”
褚楚听到询问，下意识抬头，“公主平易近人，跟公主待在一起，自然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她认真的回答着。
幕篱里再度传出低笑。
可不知怎地，这低笑竟让人感觉耳朵有些酥。
褚楚怔了一下。
而底下还张着鱼嘴等待喂食的金色鲤鱼，见半天都没有饵料投下来，气呼呼低甩动尾巴。
“呀！”
褚楚只觉得脸上一凉，随即才发觉池水被锦鲤甩得溅了上来。
她正欲拿起帕子擦，眼前却忽然一暗。
一道身影走到她面前，抬手就将她脸颊上的水珠揩去。
微微有点粗糙的触感，在娇软的肌肤上滑过。
褚楚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向笼罩在幕篱中的人。
此刻两人之间，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龙涎香，幽幽萦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