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连下了几场大雨。
雨过天晴，一架雕刻着姚家万花家徽的宝香车停在了绿树成荫的永惠河东畔。
在周遭窃窃私语声中，车厢门打开，姚衍之提袍步下马车，站立一侧抬起一只手来，迎出车内的一位美男子。
那名美男子衣着华丽，璎珞环身，白皙清透的额间点缀着桃红花钿，分外明艳，特别是那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眸淡淡扫来，足以将刮风似冲来看热闹的百姓迷得神魂颠倒。
男子害羞低头一笑，搭上姚衍之手臂时不着痕迹地狠狠掐了一把，咬牙道：“至于么？”
姚衍之笑得正如此时的日光般明媚：“我出行向来讲排场和风头，如今府中男宠尽数遣退，这不就需要路公子你替我撑撑场面了。”
路赢轻轻一瞥旁侧：“故意和楚廷风抢风头？”
“那不怎么吸引他的注意。你说过楚廷风是一个好听吹捧又享受目光的人，显然你比十个男宠还管用，把大张旗鼓扶老妇人过马路的他都给比下去了。”姚衍之替路赢拂开垂枝：“听说那年楚廷风也为你出了二百两银子，你和他认识？”
每次见着楚廷风都在帮老妇人过马路。路赢目不斜视：“认识，不过他不一定能看得见我。”
“什么意思？”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姚衍之扯了扯嘴角：“还听闻这位楚大人没有什么官职能干上超过半年，除了现职的兵部右侍郎。不过圣上下旨为李承宗筹备的接风宴在即，他不去麓山南苑巡视反而成天上街转悠，看来这个侍郎的位置也快坐不稳了。”
路赢道：“此次圣上前往麓山必定是声势浩大，兵部掌管的上九卫亲军负责圣上以及嫔妃大臣们的安全。冯襄初任兵部尚书一定会亲力亲为，楚廷风作为右侍郎理应随行左右，他不去应是冯襄刻意不让他参与。”
姚衍之点头，正要再说，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于是展开折扇为路赢遮阳的同时，笑着偏头看去：“这样看着更白了，你当真没有抹粉？”
路赢微一皱眉，语气不善：“没。”
“我不信，让我摸摸。”
“不让。”路赢拂袖挡开姚衍之的手，袖袍垂落之际，楚廷风已经负手昂头站在面前。
姚衍之收回手：“哟，是楚大人。”
“姚家公子回京了？”楚廷风微微垂下眼眸，想要看看姚衍之身边的男宠长什么模样，竟然能比他纡尊降贵做好事更吸引到百姓的目光。
然而，看见了，震惊了。
楚廷风难以置信地皱眉道：“怎么是你？！”
路赢抿唇，笑得腼腆：“是我。”
画舫中，楚廷风甚至忘了一贯的用鼻孔看人，欲言又止地时不时看看路赢，心下一个劲儿的摇头。
犹记得那年向他探求为官之道潇潇洒洒的豪门小侯爷，如今竟然成了个花枝招展的男宠，不由让人唏嘘！
那年，自知道谢湛私自对路赢用刑后，他也曾想过用全部身家五百两将人买下，谁知上一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下一瞬价格已经飙升至一千两，最后成交的价格竟然高达四千三百两！
而出到四千三百两的正是眼前这个换人如换衣的断袖姚衍之！
直到热茶奉上桌，楚廷风收起对路赢的怜悯之心，微抬下巴：“姚公子找本官何事？”
姚衍之笑了一下：“楚大人多想了，衍之今日是来画舫消遣，凑巧碰到大人助人为乐。衍之近年游遍大江南北，期间偶会听闻一两段楚大人深受百姓爱戴的佳话，衍之突然觉得，以楚大人之才做个兵部侍郎实属太过委屈。”
这段话简直说出了楚廷风的心声！他内心窃喜，却面无表情地再次微抬下巴：“噢～京城外边的人也知道本官？”
姚衍之与路赢相视一笑，面向楚廷风道：“当然。楚大人可有兴趣听一听？”
……
日暮时分，天际染上一抹红。
深深霞光之下，姚衍之正一脚踏上马车，忽见另一架马车在身前停了下来。
姚衍之一展折扇：“楚大人还有事？”
此时的楚廷风已在马车上，掀起厢帘一角：“你说的事本官自会多加留意。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有目的，你想让本官帮忙，本官也可以考虑，不过有一个条件。”
闻言，姚衍之轻轻一挑眉∶“什么条件？”
须臾，楚廷风鼻孔朝天地淡淡道：“路栩安，五百两向你买。”
“他？”姚衍之回头望了眼车厢，笑着微微摇头。
姚衍之坐回马车，见路赢已将周身的璎珞缀饰全取了下来：“戴着挺好的，取了干嘛？”
“你这些都是姑娘戴的。”知道姚衍之是存心捉弄才让他戴上这些出门，路赢道：“这么好，要不你试试？”
姚衍之摇了摇头，撩起一串璎珞自我反思了片刻：“还是清清爽爽更耐看，我此前怎么会看上那些庸脂俗粉的？”
路赢取下额间红钿：“你的那些男宠个个都面若好女，柔媚刻骨，说话也娇声娇气，这就是你的喜好，这种喜好与生俱来。”
“是以前的男宠。”姚衍之面容带笑地看向路赢：“不过，人都是会变，以前喜欢清清爽爽的人，眼下不也喜欢庸脂俗粉了。”
听出姚衍之意有所指，路赢避开话题去掀车帘，好巧不巧此刻正途经御史台大门。
姚衍之亦掀帘看了出去，幽幽地道：“这几日，六皇子都在御史台处理公务。看见御史台旁那处巷道了么，据说六皇子特意在那里面为莺莺置了处院子。我分明提醒过六皇子，莺莺是有意接近，可他还是将莺莺留在了身边。”
见路赢沉默下来不接话，姚衍之转了话题：“还是去我府上？”
路赢依旧在看窗外。
姚衍之道：“上次你说龙井米糕好吃，今日也让伙房备了，回去就能吃。”
车帘放下的瞬间，路赢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这些天你为我准备了这么多江南美食，我总要帮你做点事。”
姚衍之有些好奇，唇角漾起笑来∶“你要做什么？”
路赢一脸正色地道∶“此前你买了京城所有的梨，而后大雨数日，郊外的梨难以运送进城，眼下全京城可是一梨难求。我去替你全卖了，估计还能挣笔银子回来。”